戏风阙(阎王门系列)(21)

我累了……

她是用怎生的表情和语调轻吐这三字,是愤怒、茫然,还是……绝望?

风裳衣,你是个不折不拙、混蛋加三级的大混蛋!

莫名其妙对宇文弟弟发什么火?!就算宇文弟弟当真想骗你又怎样?反正她身边所有的人全被蒙骗——何况谎言的始作俑者又不是宇文弟弟,她也是受害者呀!

道歉!对,一定得向宇文弟弟道歉,然後、然後告诉她……

等她回来就要告诉她——

「天杀的!宇文弟弟到底是去哪里喝红豆汤呀?!」风裳衣等待数刻之後,终於忍下住发火!

+++

宇文琅琊没有再回到踏剑山庄!

风裳衣在等待一个月之後,完完全全肯定上述的说法。毫无头绪之下,他只得回复原先寻人过程——宇文府邰龙府、踏剑山庄,三处反覆来回奔波。

不知是宇文琅琊存心避著他,抑或他真与她无缘,风裳衣的辛劳全是重复著一次又一次的白工。

宇文琅琊仍与众人联系,但仅限於单方面,她捎家书报平安,却让众人无从回寄,书信中绝口不提风裳衣、不提她身在何方、不提她何时归府。

「你怎么如此没用!连个人也找不到!」宇文青翰每个月见到上门找人的风裳衣时,总少不了一顿怒火。「这个月的家书又到了,你自个儿拿去瞧瞧!」

他将一张信笺塞到风裳衣手心,不用细瞧也知道上头只有短短四字——

平安

琅琊

风裳衣将信笺折好,收到怀里。他最痛恨的异能在此时竟全然失效,唯一能做到的仅仅是由字笺上感受到宇文琅琊浅乎其浅的愁绪。

「步云和踏剑山庄两方面呢?」晴姨忧心仲仲地问,风裳衣只是摇头。

「你除了摇头还会做什么!琅琊的离家出走绝对与你脱不了干系!你究竟对我儿子干了啥坏事?!」宇文老爹气急败坏地朝风裳衣咆哮。

「儿子?!」风裳衣差点忘了这一家子仍旧活在天大的谎言里。「我要找的不是你的儿子。」

「你不找琅琊?」

「错,我要找琅琊,但不要找你儿子。」风裳衣话中有话。

「琅琊就是我的儿子呀!你这小子是找人找疯了吗?」

晴姨眼见风裳衣抹了抹脸,似有说出真相的冲动,忙不迭自身後扯了扯他的衣衫低语道:「别说。」

「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琅琊不在,你若在此刻吐实,我有预感,琅琊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风裳衣瞬间消了窝囊气。琅琊瞒了老爹和二娘长达二十多年,若她真要揭穿一切假象,早有成千上万次机会,而她的不言不语,应该是有她的顾忌……

「我再出去寻人。」风裳衣垂头丧气。

「小子,等等。」宇文老爹出声唤住他的脚步。

风裳衣回首,静静等著老爹接话。

宇文青翰轻咳数声,「找著了就带著琅琊一块回家,反正你们年轻人爱怎么胡闹就怎么胡闹,他做了我宇文青翰二十多年的乖儿子,也该让他顺著自己的心意一回……」

「你的意思是你不再反对我和琅琊?」宇文老爹开窍啦?「可你别忘了,我是个男人。」

「找回一个儿子,又多了一个儿子,怎么算都是我赚到。」宇文老爹别过老脸,佯装严厉的老古板。

风裳衣咧嘴一笑,手肘顶了顶宇文青翰的胸膛,全然哥俩好的架式。「老爹,改变心意罗?」

「别提了,我挣扎了好久……」夜夜苦思这难解的问题,好不容易才扭转自己的心态——也许算是另一种死心吧。

硬生生逼走一个儿子,落得两头空的下场,还不如成全了儿子和他的「男」爱人,至少他不会失去琅琊这孩子——宇文青翰强忍著老泪。

风裳衣拍拍宇文老爹的肩。「没关系、没关系,有挣扎就有收获。」而且保证是宇文老爹意想不到的收获!

但前提是,他能先找回宇文琅琊……

天色渐渐暗沉,不远处的街市却一如白昼。

正准备离开宇文府邸再展开寻人的风裳衣收回跨出门槛的脚步。「那边好热闹,有啥喜事?」

「今儿个有灯市呀。」

「灯市?上元之夜?」

正月十五,上元之夜,源自於天官诞辰,所谓「天官赐福」,每逢此时,不论皇族、百姓皆纵乐欢庆,沿街张灯观灯赏灯,通宵达旦。

「瞧你,找人都找胡涂了,明儿个才是元宵,但元宵前後一日都是这种盛况呀。」二娘为他解惑。

风裳衣感叹,「头一回和宇文弟弟会面也恰逢元宵,就在汤圆铺子里相遇,时间过得真快。」

当时他正为寻找红豆及白云所苦,时至今日,他仍在寻找,只不过对象换成了宇文琅琊……

风裳衣猛然一顿,像是忆起了什么。

「蠢!我真蠢!她已经告诉我她在哪里了呀!」风裳衣拍掌大叫。

宇文青翰及众人一脸茫然。

「她说想去喝碗红豆汤圆!」那日踏剑山庄的小师弟正是如此陈述。

「这算什么线索?」宇文老爹呿声。

风裳衣笑了。

「『红豆代表相思,汤圆代表团圆,让我相思挂念的人终会在那里团圆』,我曾经告诉过琅琊这番话,她一定在那里等我——」

就在不远之处……

+++

就在不远之处。

客栈阁楼一角,重重垂纱轻掩中,呆坐著一道身影,无聊且无趣地俯视灯市间往来人潮。

灯火辉煌,处处温暖,独独她,蜷缩在阴暗角落,头一次感到如此孤寂,好像被排除在人群及嘻嚷之外。

「变成现在这样不男不女难道是我的错?朝我发什么脾气呀?!笨家伙!」低咒的自言自语转换成轻轻叹息。

真想将这番话甩到风裳衣的俊逸脸蛋上,顺带附送两三拳教训他,让他也尝尝她那时的心头痛楚。

「宇文弟弟——」

宇文琅琊倏然一惊,回首,失望。

「哦,表情也转变得太快了吧?」当日目睹风裳衣和宇文琅琊追赶跑跳碰戏码的小二哥端著热汤上楼,「可惜我不是你在等的人,别沮丧,喝点热汤暖暖身子。」他递上红豆汤圆,这些日子里宇文弟弟除了红豆汤圆之外,任何食物都不曾咽下。

「我没有在等谁。」宇文琅琊露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倔强态度,「还有,你少攀亲带故地叫我宇文弟弟,恶心得令人想吐!」

害她误以为……是那个老纠缠著她、死不要脸亲昵唤著她的风裳衣。

「这样称呼比较亲切嘛。」店小二笑了笑,「你不上街去逛逛?外头很热闹哦,吃喝玩乐、猜灯虎、游街样样不缺,何必孤独坐在这叹气?」

宇文琅琊收回无神的视线,街巷里小贩嚷嚷叫卖声鼎沸,甚至连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也在今夜破例赏起七彩花灯。她的眼光落在三名豆蔻少女方向,嘻笑的花样脸蛋围绕在糖葫芦小贩旁,一串串鲜红晶亮的玉珠梅子,令人垂涎。

宇文琅琊动了,起身下楼,朝左侧糖葫芦小贩走去。

慌张的风裳衣正巧由右侧弯进客栈内。

「小二哥!小二哥!」

「来罗,来罗。」店小二才下楼便指著风裳衣,「呀——漂亮公子!」

「有没有看见宇文弟弟?」

「宇文弟弟?有呀,他刚走。」

又是这个鸟答案!风裳衣已经懒得询问同样愚蠢的「有没有说去哪」,一转身奔出门外,在熙攘人潮中寻找。

他不顾形象拉开嗓门,提足中气朝四方大吼:「宇——文——弟——弟——」

原先嘈杂的街巷瞬时鸦雀无声。

「宇文弟弟!不管你现在要往哪个方向走,都给我站住!否则被我逮到你,小心我会揍得你三天三夜下不了床!听到没——」

撞开三个挡路人,推倒五个不识相的绊脚石,风裳衣边嚷边跑。

「不要再躲著我!我混蛋!我白痴!我嘴贱!我活该倒楣不被信任,我不该对你发脾气,你别生我的气,宇文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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