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风阙(阎王门系列)(7)

第四章

拜头伤所赐,策马飞奔洛阳的沿途颠簸,水瑄全在昏昏沉沉中给睡了过去,等到他完全回复神智时已经见到龙步云熟悉的轻笑和贴心的问候。

水瑄几乎泣不成声地搂住龙步云,恨不得细细诉说这些日子来的凄楚——尤其是与风裳衣相识之後的最高峰。

将水瑄打理完毕,宇文琅琊与龙步云在湖心泛舟品茗。

「师兄,水瑄就麻烦你多照顾,老实说也毋需太宠他,放任他在床上长青苔算了,只要记得喂他三餐。」

「另一位公子呢?」龙步云问。

「我不会将他留在这里叨嘎你,放心。」

「为兄担心的不是这件事,听水瑄说他跟阎王门有牵连?」

「我一直深信不疑,但那家伙说起话来虚虚实实,看似有迹可寻又像天花乱坠。」宇文琅琊侧著身,见轻舟在藕叶间停驻,他沾起一指冰水,滴落在莲间,形成晶亮不散的水珠—小巧剔透。

「他说了什麽?」

「他说他是阎王门白无常。」宇文琅琊嗤笑,指尖拨弄藕叶,水珠重新回归宽阔湖面,只留下一处涟漪。

「喔?他武艺如何?」龙步云在听到阎王门三个字时,眼睛一亮。

「武艺?在他身上压根没有这两字的存在,只不过手脚灵活,逃命速度首屈一指。」宇文琅琊中肯评论。

龙步云沉思半晌。「你确定他是男人?」

「这话怎麽说?」

「他的外貌过於俊俏,颇有女扮男装的味道,倘若他真是个『她』,我倒不排除他是白无常的可能性。」

「你的意思是,阎王门的白无常是女人?」

「没错,据探子的可靠消息,白无常是阎王门里唯一一位女杀手,是阎王亲自训练教养出来的,平日极少接下『阎王令』,所以我不排除白无常是名不善武艺的女子。」

「风裳衣是个男人,我见过他裸身,这点毋庸置疑。」

「那可遗憾了,他欺骗你。」龙步云轻笑,语气中带著淡淡的失望。原以为二师弟连夜赶赴洛阳,当真握有阎王门重要线索,岂料这线索仅是风裳衣的戏弄谎言。

「风裳衣那个活腻的混蛋。」宇文琅琊摩拳擦掌,准备在龙步云的府邸再开战局。

「你也别因这无伤大雅的戏言就对他拳脚相向,从他好不容易消肿的脸庞看得出他曾伤得很惨重。」龙步云打量著水瑄口中「失常的二师兄」,一面安抚他的怒意一面说道:「所幸你的手劲向来圆滑,否则这名风公子恐怕被殴打得面目全非。」

他所谓的圆滑,正确的另一种说法叫「无力」。踏剑山庄的师兄弟中,琅琊的资质并不是顶尖,当年师父也曾认为琅琊的手劲不适合习武,但琅琊以自身特有的优势——身形灵巧、傲然不屈和认真努力的态度,终是一改踏剑山庄众人怀疑的目光,成为师父最赏识的爱徒。在这过程中,琅琊的辛苦是可想而知。

「我自有分寸。」真要打也只会将风裳衣打个「半死」。

「但据水瑄的说法,你已经乱了以往的分寸。」龙步云的脸上始终挂着笑,教人看不出他真实的心思。

宇文琅琊无言辩解。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近日的举动是过火了点,但他在风裳衣面前压不住任何情绪,甚至风裳衣小小一句言语挑衅就能逼得他刀剑相向,杀得忘我。

沉默了半晌,他开口道:「或许是身旁的师兄弟或亲属并没有像他这般个性的人,所以我不知道怎麽与他相处,我承认自己在向来最自豪的冷静上出了乱子,但绝不影响大师兄交代的正事。」

「我瞧你和他相处得挺不错的。」龙步云咧嘴一笑。

互砍得日月无光叫相处得挺不错?那天底下的仇家不全成了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宇文琅琊全然牵不起笑意,「师兄,你在调侃我?」

「在风裳衣面前,不用当『字文琅琊』的个中滋味,只有你自己知道吧。」龙步云为自己斟满茶,「啧,这种天候,茶冷的真快。」他握起茶壶,以内力缓缓煨热它,突地,荡出一阵阵轻笑。

「师兄,你笑什麽?」

龙步云的笑容添了些许宠溺,「运功热茶的过程中,想起了曾有一个笨娃

娃以为我的手能当火炭使用,将一只生的乞丐鸡放在我手心,要我以内力烤熟它。」

「这麽蠢?白痴都知道不可能。」难不成笨娃娃以为练功的人随手抓只动物就能烤出美食料理?

「最蠢的是我还当真帮她烤。」

听见龙步云的回答,宇文琅琊简直不敢相信这种蠢举是大师兄做出来的,而大师兄此时迥然不同的笑靥又是怎生的情感?

「有烤熟吗?」

问句甫出,字文琅琊自己也愣住了。他竟然间出这种白痴句子?若是以往的他,绝对是仅以默然带过。

「发现由日己的不同了?」龙步云看著宇文琅琊皱眉自厌的眼神,递给他一杯重新温热的香茗,「你提出疑问,我才能接续话题,否则就像过去一样,你我除了正事,其馀的话都谈不成,是不?」

宇文琅琊沉默不答。见他又回复成闷葫芦,龙步云只好继续谈正事。「关於阎王门,最近他们犯下的案子就在洛阳一带——」

「师兄。」宇文琅琊打断他的话,「你刚刚说『在风裳衣面前,不用当宇文琅琊』是什麽意思?」

总算肯正视这个问题啦?龙步云反问:「你会因为与师兄弟斗嘴就拆了踏剑山庄?」

「不会。」想也不想。

「但我保证,如果风裳衣与你在踏剑山庄斗嘴,你绝对绝对会不顾场所、不顾师父的颜面,狠狠追杀风裳衣,不砍个两剑泄恨不甘心。」

「这……」宇文琅琊一想到令人头痛的假设——不,是绝对如龙步云所预料的成真恶梦,几乎要发出哀号。他勉强为自己找了个合理解释,「这是因为我对风裳衣的痞子言行忍无可忍之故,」对!一定是这样!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麽说的。」龙步云意有所指,「倘若风裳衣是个姑娘家,我会以为你爱上她咧。」

「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宇文琅琊猛然咆哮。

「好好好,当事人觉得无趣,就当我这旁观者多嘴。」龙步云陪著笑脸,尔後凝望著远处云雾缥缈的山麓。「琅琊,你瞧我现在在想什麽?」他的眼光没有从景色间移回宇文琅琊脸上,但仍是问道。

「阎王门?」宇文琅琊没办法给予肯定的答案,因为他不曾见过龙步云笑得如此……忧喜参半。

「我在想人,想你方才口中那名白痴娃娃。」龙步云坦诚道。

「既然想她,何不去寻她?」

「人生之事岂能尽如所愿?她现在躲我都来不及,寻著了又有何差别?我给自己一段期限,只要阎王门之事终结,就算她躲到老鼠洞里,我也非把她揪出来不可。」

「我会尽早查清阎王门的底细,让你早日与她相见。」宇文琅琊承诺。

龙步云摇首,「别把差事及责任全揽在自个儿身上,况且这也不是我麻烦你办事的本意。你不妨将注意力全放在风裳衣身上——」瞧见宇文琅琊皱起眉心,他补充道:「他既然敢自称阎王门的白无常,就必定耳闻或眼见过阎王门的某些人事,从他身上下手总化四处奔波来得有头绪。等会儿晚膳过後到书斋来,我将探子回报的资料交给你,你也好厘清风裳衣话里的真伪。」

「嗯。」

「好,回岸边去了。」龙步云操起船桨。

「等等。」宇文琅琊出声,露出为难的神色,欲言又止。

「琅琊,怎麽了?师兄弟还有什麽不能说、不能问?!」

宇文琅琊深吸一口气,好奇心终是战胜了难以启齿的顾虑。

[你还没告诉我,那只乞丐鸡到底有没有烤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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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把一个人放在心窝深处时所流露出来的表情,包含著眷恋、想念及酸甜苦辣交杂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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