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情怒(刺客列传之三)(15)

一道泛着火焰、形似云霞的令牌从厅堂的外头射入,便生生的穿过梵天变与梵瑟之间仅有的些微空隙,强大的内力将不知从何处发出的令牌烙在他们旁边的廊柱上。

“九宫门火霞印?”险险就被飞印击中的梵天变避身闪躲之後,一眼就认出那个令牌是属於谁的。

他朝外看着:盖聂已经来了?

“盖聂要我。”梵瑟在梵天变戒心四起时挣开他的双手,清清楚楚的告诉梵天变瞬然回首,不明白她哪来的那份把握。

梵瑟走至火霞印前,欣慰地看着九宫门人在杀人之前必发出的令牌。

“至少他要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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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盖聂就潜入梵府来要梵瑟的命。

往年他每月送梵瑟回府,因此对梵府的地形了若指掌;一进入梵府遇过大批的护院,他便无声地直闯梵瑟的闺阁。

站在梵瑟的房门前,他停顿了一会儿,因为梵瑟的房门上竟上了重重的泮锁,彷佛她的闺房是座牢房般。隔着纱窗,他看见梵瑟和女婢水儿一同被锁在房。

为什麽要锁她?是防他夜袭吗?

盖聂的嘴角微扬,以这种锁就想挡住他?梵天变也太小看他这名能解百锁的神偷了。皇城的御林宫院他出出入入不下数十次,像这种寻常的泮锁,又哪拦得住他?

他抽出发髻藏着的一根软针,轻轻地挑开锁的暗扣,无声无息地将重重大锁解开,推门入室。

一入室,他便先将坐在门旁打瞌睡的水儿点了睡穴,以确保她不会醒来撞见他的行迹,接着便扭头望向躺在床上气息安稳的梵瑟,缓缓抽出落霞剑朝她走去。

床上人儿的面孔因暗影而显得昏暗不清,为了在她死前再一次看清她的模样,盖聂将桌上的红烛移至床边的小花桌。望着她酣睡的面容,盖聂努力地不去想脑中时常萦绕不去的回忆,尽量只想着她在他落崖前所说过的每句话、做过的每件事。

当他自觉有充足的自信能下手时,他才扬起落霞剑;剑影被烛火一闪,反照至她的全身,不但让他把她看得更仔细,还让他看见,她不是安安稳稳地睡在床榻上,她的手脚皆被锁上铐锁,长长的炼子紧缚在床边。

盖聂心中充满了不解,脑子不再理智清明,渐始紊乱难理。

他们……把她锁着?

他深吸一口气,想不到梵氏三兄弟居然把她当成人犯般锁祝为什麽要这麽做?就算他们要防他也不需用这方法,相反的,这情形看起来反而是在防她逃跑。他们还在她房安排了一位女婢,这名女婢,是来监视她的吗?

这般被锁铐铐住,她……会不会疼?

盖聂心神换散地想起梵瑟那一身冰肌玉骨,她吹弹可破的肌肤怎经得起这种厚重粗糙锁炼的束缚?她是经不起任何轻微碰撞和小伤的女子啊!以前他总小心的看顾着她,就怕她一个不小心又会把自己白皙无瑕的肌肤弄得青紫。他之前爱她时尚且如此,那三 名爱她至深的男人,怎会狠心用锁炼锁住她?

他想着想着,忍不住冲动地动手为她解去一身的铐锁,但神智又在碰至冰冷的泮炼时清醒过来。

他为什麽要觉得心阚?他为什麽要这麽做?她与他在感情上明明已经毫无瓜葛了啊!她不爱他,而他也已经不再爱她了,他们早已是陌路之人,甚至是除而後快之敌,为什麽在看见她这模样时,他会产生出那些不该再有的想法?

盖聂甩着头,拚命重建自己仇恨的心悻,不期然地,眼角的馀光捕捉到她紧阖着的右掌。

梵瑟的手掌很小,无法完全将她掌心握着的东西包裹住,他眯着眼细看,发觉她握着的是一块火红色的石头,一块他作梦也没法忘记的石头。

那是当年他赠给她落霞剑上的宝石。

她握着他赠她的宝石入睡?

盖聂微怒地拢着双眉,她既不爱他,何必将这块对她早已无意义的石头握在手?

是为了它的价值?或她想纪念他当年的愚蠢吗?

在离开六扇门前,左容容曾指定他得把这块宝石拿回来。他曾毫不吝惜地将这块宝石赠予梵瑟,而她给他的回报是什麽?他愈想心境愈冷,也挥去了先前被她唤起的感觉,伸手掰开她的纤指,取回该回到他剑上的宝石。

当他的掌心一触及那块宝石时,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怎麽觉得这块宝石的感觉变了?他记得当年这块宝石摸起来滑嫩似冻,现在怎麽会觉得斑驳粗糙?

他拿起手中的宝石,怎麽也看不出这块宝石有什麽改变,可是既无改变,为何触感却是不同?他纳闷地将宝石靠近烛火想看个仔细,在烛火的照映下,光线穿过了遍体通红的宝石,映上他的眼睑,然後,他的气息猛然一窒。

造形浑圆色艳似火的宝石上,刻满了细细麻麻比蝼蚁还小的字体;他硬着嗓,一字一字地读着。

盖聂、盖聂、盖聂、盖聂……

“盖聂”这两字密布在整颗宝石上,不留一点空隙。

她把他的名字刻在这块宝石上?她用这种天底下找不出几个工匠所能及的技法,将宝石上列满数百上千的字,而且,只有盖聂这两个字。

盖聂的情绪不再不动如山,多年来刻意建筑起来的泮硬心防渐渐开始崩落塌陷。

就算她刻石的手艺再好,他也从未见过她刻过这麽费功的石刻。如此细小的文字,是多麽地伤神伤眼?他说过,这块宝石的面积太小,不能让她拿来刻首诗,只能刻些字让她消遣消遣,而她,不但将他的名刻在上头,细微的刻功,似是生怕伤至宝石本身,一刀一刻都轻轻浅浅的,而上头的字体却是如麻又清晰……在刻他的名时,她是否也念着他?

在盖聂的心房因地而搅乱失序时,睡梦中的梵瑟喃喃呓语,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盖聂在她的床边弯下身子,侧耳聆听她的梦呓。

“盖聂……”

一声一声的呼唤从她的口中逸出,一声一声地打在他的心头上,推他人另一个痛苦的深渊。

盖聂不愿去想她为何要在梦中唤他的名,他的心根本无法让自己再想着她,因为只要想着她,他使会愈陷愈深,愈恨愈苦。

受不了她频频的呼唤,他激动地摇着她的肩要她清醒,要她起来把话说清楚。

“梵瑟。”他摇了一会儿,熟睡中的梵瑟没什麽反应,气息依然均匀。

她怎会睡得这麽沉?

盖聂又伸手去推她,并加大了音量,“梵瑟!”

梵瑟的双眼依然紧闭,没有因为他的摇动和音量而苏醒过来。他恼火地拉着她的手想解开她手上的锁铐把她拉起来,一碰到她的脉穴,他才发现她也像水儿一样被点了穴。

难怪他怎麽弄她都不会醒,原来是被点了睡穴;可是,为何要对她点穴?

一个个问号逐一浮现,也逐一堆积在盖聂的心底。盖聂觉得自己不但落入了被她捕获的谜网,也落入了一座是非恩怨都难解的迷宫之中,想杀她的念头飘得老远,反而想解开心庇疑惑的念头不停的壮大。

梵瑟的衣袖因他的扯动而摊开了来,露出雪白的臂膀,一道道怵目惊心的伤痕也摊露在烛火下,令盖聂的眼瞳在不经意的一瞥後,再无法移开。

她手腕上斑斑的刀疤,让他的胸口紧窒;他再掀开她另一边的衣袖,同样令人震惊的伤痕再度曝露在他的双眼下。一种揪人心的痛直朝他心房撞击,远比他当年所受一切苦楚来得令人难忍。

她……自尽饼?

这麽多的刀疤,他无法想像她自尽饼多少次,更无法理解她一而再、再而三想死的原因。在看着她的同时,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觉得这样的她,又再度将他的心给撕裂了。

“盖聂……”

睡梦中的梵瑟喃喃地唤着他的名,右手空荡的掌心张阖着,似在寻找被拿走的宝石。在找不到手中的宝石後,她的眉心深蹙,睡容也不再安稳,抹上了一层令人感到不舍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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