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九龙策系列之九)(33)

「二哥?」为了他的神情,她有些不忍。

他避开与她的目光接触,「明日,我会去见母后,至於我是否会遵照圣意进攻北武国,我会斟酌。」

恋姬才想把他与父皇之间的事再问个明白时,他却跨步走进殿内,她凝视著他走得有些急的脚步,心中匆有所悟。

铁勒,在逃避她?

* * *

在思凉宫的宫阶上,冷天色纳闷地回过头看著站在阶上不走的铁勒。

「王爷?」不是说要来思凉宫看西内娘娘吗?怎么人都到了这里他又不进去?

雪白漫长的宫阶顶端,是座阳光照不进的阴森殿宇,铁勒定立著脚步,往事像潮水一幕幕涌来,苍白美丽的母后、不快乐的母后、不曾抱过他的母后、渴望父皇再度踏进思凉宫的母后、因不得宠而思念故国的母后……过去种种不愉快的回忆,像具具沉重绑缚在他脚上的枷锁,令他不知该如何说服自己踏出脚步拾级而上。

那日在清凉殿上聆听父皇口谕时,母后也在场,她也听见了代传圣意的冷天放大声说出,父皇要他率兵在百日内攻陷北武国的旨意,这几日来,母后为了他是否该遵旨出征北武国,也因即将不久於人世的父皇而过度悲伤,据思凉宫的下人们表示,母后曾自尽多次未果,情绪一直很激动的母后,更是下令不许宫人让他踏进思凉宫半步,她下要看到他这个即将率领铁骑踏平她故乡的敌人,也下想见他这名害她自诞下他後,她便再也无法获得圣上垂爱的皇子。

她将一切的错都归咎至他身上。

他是她的错吗?

「王爷,咱们进不进去?」冷天色走回他的身旁,忧心地看著他心事重重的脸庞。

铁勒收回漫游的心绪,在心中把要对母后说的话思索了一会,深吸了口气後拾级步上宫阶。

守在殿门前的宫人们,在铁勒即将步进殿内时,齐身横挡在殿前拦阻他的脚步。

「王爷,娘娘不许你……」

铁勒朝他们冷森一瞪,不怒而威的气势立刻将他们吓退两大步。

「还不快去通报?」冷天色在宫人白了一张脸不知该怎么办时,挥著手催赶著其中一人。

在宫人张皇地跑向殿内时,早料到即使通报也会被回绝不见的铁勒,也同时迈开脚步朝殿内的寝殿走去,无视於殿内一干纷纷瞪大眼瞧著他的宫人们。

被迫前来通报的宫人,在通报了掖庭後,原本紧皱著眉心不肯答允的掖庭,在想赶走他时,不意在见到大步朝这走来的铁勒时,连忙来到寝殿内匍跪在皇榻前,向病卧在床的西内娘娘请示。

「启禀娘娘,刺王求见。」

「不见!」不假思索地,纱帐後的西内娘娘立即回声驳斥。

掖庭为难地看著身後,「但……」

「母后。」已然来到寝殿内的铁勒,站在榻前淡淡地启口。

她扬高了音量,「我说过不见你!」

「关於父皇的口谕,儿臣已自行定夺。」无论她听与不听,打算把话说了就走的铁勒,迳自道出来意。

西内娘娘听了气息猛地一窒,忽地一改前态地伸手揭开纱帐。

「你想怎么做?」他……他已经决定好了?

铁勒继续道出:「依父皇口谕,进攻北武国一事,儿臣势在必行。」

「你……」西内娘娘震愕地瞪圆了眼眸,「不许你摧毁北武!」

他眯细了眼,「母后情愿儿臣违抗父皇旨意被父皇革去一切?」她分明知道,不从圣意的话,他会有什么下场。

「不,我更不许你违抗你父皇!」她更是勃然大怒,嘶哑的吼向他後,一时气息不顺,两手撑持著榻面频频喘息。

一旁的冷天色,不可思议地转首看向她。

「那……那王爷究竟该怎么做?」简直就是无理刁难,不能这样又不许那样,她也别让铁勒这般无从选择吧?

铁勒面无表情地凝视著她因愤怒而涨红的面容,他发觉,他从没像现在这般清楚地看过自己的母后。

不只是方才她话里的不为他设想,近三十年来的岁月里,她甚至也下曾说过爱他与否,她还是这么自私,这么的……无视於他。他明明就知道的,在她的眼里,就只有故国与父皇,他这个皇子则不曾存在过,他怎会想在她身上索求什么母子情分?

自生下他後就不看过他一眼的她,是多么地想为父皇再添一名皇子,好藉此讨得父皇的欢心再获独宠,就连父皇要将年幼的他送至军旅时,她也没有出声反对过,当然,她也和父皇一样对在沙场上的他不闻不问,在他因此而受伤过太多回後,她刻意疏离与视若陌路人的作法,他早已看淡并命令自己别再去在意,也已经对此毫无感觉,只是,直至今日他还是很怀疑,她怎能为获得父皇的爱,抛弃自己的骨肉如此彻底?

「我不是颗左右为难的棋子。」铁勒定定地凝视著她的眼眸,决定无论她是否同意,他只为自己。「今日我来,不是想徵求母后的同意或指示,我只是来告知。」

「告知什么?」西内娘娘边喘息边抬起头。

「圣命难违。我将在近日整军出发前往北狄,在与铁骑大军会合後举兵进犯北武国。」

她的睑孔当下青白交错,「你……」

冷天色担心地直拉他的衣袖,「王爷……」在这节骨眼上,他干嘛说得那么直?

见她顺不过气来,铁勒的心不禁一软,犹豫了许久後,他跨步上前,才伸手向她,想为她拍抚顺息时,她却猛然抬起头来,眼底的恨意如溃堤江水。

「你这孽种……」她气弱游丝,双眼愤毒,枯瘦的指尖颤颤地指著他,「当年生下你时,我就该亲手掐死你的……」她的下半生早已因他而毁,现在,他还要让她想回去的家国因他而破,若是当年不生下他,那么也不会有今日的一切。

冷天色震惊地倒抽口气,半晌,他鼻酸地别过脸。

她……她怎能够说出这种话?她知不知道,她的这句话将伤铁勒多深?就连外人听了也会为铁勒感到心酸,她怎可以这样待铁勒?那是她的亲儿子呀。

铁勒的手怔在空中,无限悲凉在他的心底悄悄蔓延。

经这一击,即使他原本还对她存有一丝冀望,此刻也都化为乌有,被她彻底的焚尽。他怎会忘了,在他放弃父皇之前,他最早放弃死心的人,就是她。

他麻痹地转过身,「儿臣告退。」

西内娘娘十指深深陷入杨上的锦被里,她紧咬著唇,看著这个只要一踏出宫去,不是让她的故国被毁,就是让她因子拖累而西宫娘娘之位再也不保的背影,在他转身消失在门边时,她的泪水匆如泉涌。

「娘娘……」不知该怎么办的掖庭怯弱地出声。

「出去,全都给我出去!」她失去理智地扫下榻上所有的东西,将眼前所能见到的东西捣毁砸碎,将一室的人都给吓了出去。

聆听著身後传来阵阵清脆破裂的摔打器皿声,铁勒不回头地快步疾走。

「王爷……」冷天色边跑边跟在他的身旁试著劝慰。「王爷,娘娘定是伤心过度或是病胡涂了,你别把她的话当真。」

铁勒木然无言地大步走下宫阶,脚下的步子愈走愈快,也踏得一步比一步重。

是真、是假,他心中有数,他不需要安慰,也不需找个地方躲起来疗伤,其实在来思凉宫前,他就该知道所得到的结果会是如此,他根本就不该来走这一遭。

「冷将军!」

冷天色霎然止步,回首远望著跪倒在宫阶上朝他放声大叫的掖庭。

「娘娘她……」掖庭连话都还未说完,便已掩面痛哭失声。

铁勒猛然回过头,在她的哭声中,隐隐约约的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心房匆地狠狠一刺,在他意识到时,他已拔腿朝殿内飞奔。

「王爷!」也知道大概出了什么事的冷天色来不及拦下他。

景色匆匆在铁勒的身旁倒退排掠,未至寝殿,里头已是此起彼落的哭号声,使得他愈是靠近,他的心便愈是拧挤撕绞地作痛,在排开齐跪在寝殿外头的男男女女後,他在寝殿门口处猛然定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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