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洛再无佳人(出书版)+番外(28)

人却没有任何声音。

赵平津的脸色本来就不太好,此刻更是一分一分地苍白下去。

黄西棠垂手放在膝盖上的掌心,被打到红肿,殷红的血丝丝丝缕缕地蔓延。

清晨的汽车站。

西棠背着包,手里拎着两个盒子,慢慢着随着人群往外挪。

长途客运汽车站的门前,她的母亲站在人群中,穿一件黑底暗花的绸布衫,个头矮小,头顶的发,已经现了一些白。

妈妈一早起来给她做了早餐,切好了卤味放进了食盒,又送她到了车站。临别时西棠又要哭,妈妈一夜之间老了许多,眼底的暗黄特别明显,那双温柔慈爱的眼睛望着西棠。女儿含着泪一步三回头地看她,这个女儿出落得那样的美,脾气却是如此的像她,她出声叫了女儿:“妹妹。”

西棠立刻回头奔着妈妈而去,她听到妈妈轻声地道:“对不起,妈妈只是要你明白,这样的道路,绝对不能走,我受过这样的苦,所以绝不会让我的女儿再犯傻。”

这是她脾气强硬的母亲,忍了一辈子,第一次跟她说起这个家庭的往事,如此含蓄温和,却如此的伤痛刻骨。

西棠含着眼泪点点头。

妈妈看她的眼神,是一种绝望到了尽处的温柔:“这样的苦,会毁了你一辈子的。”

西棠在车站紧紧地抱住了她。

去城里的小巴士走走停停,一路揽客,在镇子的分叉路口又停了下来,一个人上车来。

是个高个子的英俊瘦削男人,穿黑色衬衣深蓝牛仔裤,从车门处艰难地往车厢里的人群里挤,售票员递给他一个小凳子,大声地吆喝:“往后走,往后走。”

是赵平津。

他脸色有点不正常的苍白,车上已经没有位置,他挤在过道里,那样有着严重洁癖的人,跟十几个乘客坐在拥挤的过道里,车厢里充斥着各种奇怪的味道,半路开始有人呕吐,有人脱鞋,臭气熏天。

赵平津上车时,只默默地确认了一眼坐在后排的西棠,没有再说话,只沉默着坐了下去。

客车在杭州的客运车站停了下来,赵平津上去拿她的背包,她摇摇头。

赵平津看了一眼她的手,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我来拿。”

西棠只好给了他。

他低头看了看她,回家几天她的下巴更尖了,眼睛还是红肿的,一张脸没有化妆,无精打采的,他默默地站在西棠的身侧,手臂略微横了一下隔空放在她的后背,替她挡住了人潮。

西棠悄悄地望了他一眼,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没事吧,脸色那么差。”声音闷闷的。

赵平津温和地说了一句:“没事。”

回上海的动车是商务车厢,灯光舒适,环境整洁,四周一片安静,赵平津起身去了十多分钟的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衬衣的袖子都沾了点点的水渍,大概是反复洗了好几遍手,他放下了座椅旁的桌板,打开了工作的手机,戴上他常用的那副黑框眼镜,然后问了西棠一句:“那个小结巴的宾馆,叫什么名字来着?”

西棠纳闷地道:“你问这干什么?”

赵平津蹙眉头:“说。”

西棠说:“福缘酒楼。”

赵平津不再说话。

一排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赵平津叫人给她送了热牛奶和面包咖啡,自己却什么也没碰过,一坐下就打开电脑开会。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赵平津事务繁忙,临时空出了两天来她老家,他没空再停留上海,需要直接返京。

西棠随他去机场。

贵宾候机厅,赵平津不愿说话,昨夜一个晚上的胸闷和心悸,他这两天也吃不好,方才胃也不太舒服。

西棠也不多话,只静静地坐着,很快广播里传来登机提示。

赵平津收起自己的外套,撑住椅子站起来:“走了,一会儿司机送你。”

“赵平津。”西棠在他身边,忽然低声叫了他名字。

赵平津低头看她。

西棠低垂眉眼,声音很轻很轻:“十三爷说,如果我不跟你,我就不用在公司拍戏了,是真的吗?”

赵平津想了想,明白她在打什么主意,淡淡地回了一句:“你觉得呢?”

声音不轻不重,不带任何情绪却令人不寒而栗,西棠很明白他这种语气的意思了。

西棠咬着唇,勇敢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结了婚之后,我们就不要见面了。”

赵平津怔住了几秒,然后慢慢地答了一句:“如果我不愿意呢?”

西棠又低了头,声音依旧很轻:“我妈会把我打死。”

赵平津的眉头一直微微皱着:“你妈妈常常打你?”

西棠说:“没有。”

赵平津犹豫了一下说:“她的精神状态……”

西棠立刻截住了他的话,低声细语地说:“不关她的事情,是我做错了事。”

她又低着头,长睫毛微微发抖,眼泪滴在裙子上面,晕出一个一个圆形的印迹。

赵平津默默地看着她伶仃的身影,心里一直泛着隐隐钝重的疼痛,很久之前她还小,他跟她在一起两年多,她明明很爱笑,除了跟他吵架,平时从来不哭。

机场的地勤人员走过来,站在不远处恭敬地躬身:“赵先生,您可以登机了,请走贵宾通道。”

赵平津起身往通道走,西棠偷偷擦了擦眼泪,陪着他站了起来。

赵平津一路沉默着走到门口,登机闸口就在眼前,他回了头:“我答应你。”

西棠恍恍惚惚地抬起头:“什么?”

赵平津声音很平静,带了点沙哑:“你刚刚说的,我答应你。别难过了。”

赵平津在飞机上发起了高烧,他闭着眼睛蜷缩在座位上,恍惚之间仿佛又听到那间屋子里传来的声音,黄西棠细弱的哭声一直在他耳边萦绕,他听得心一阵一阵地绞痛。乘务长将毯子裹在他的身上,飞机升上天空,他身体更加的难受,刚刚在洗手间里吐了一回,却什么也吐出来,胆汁在嘴里发苦,胃也一阵一阵地抽搐着疼,他只能默不作声地忍着,晕眩得眼前都是一片模糊。

倪凯伦这一天刚好飞北京出公差,飞机平稳之后她起身去机舱前面洗手,回来时顺带要了一杯红酒,回来看到对面过道的一个座位不远处,一个年轻的空乘一动不动地守着,她好奇地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了隔壁的舱位,宽敞的座椅已经被放平,上面有一个躺着的黑色人影,背影看起来有点熟悉。

倪凯伦端了酒,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

那个年轻的空乘被吩咐守着他,小姑娘固定飞这一趟航班,赵平津是头等舱的常客,她们整个乘务组的空姐都常常见到他,只是除了乘务长才能看到的那一份贵宾名单,谁也不知道客人什么身份背景,只是估摸着是一位英俊得堪比广告模特的商业精英,常常往返京沪两地,人也不难服务,除了吃东西有些挑剔并且常常不吃空餐,但从不会为难空乘。若是当天在机上能看到他,整个机组的姑娘们都会高兴上一整天,却没想到却是第一次见着他生病,乘务长嘱咐她不能走近打扰,小姑娘只能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眼看都心疼得都要哭了。

倪凯伦看了半天,却直接走了过去叫了一声:“喂,赵平津?”

赵平津模模糊糊地抬起头来,一张脸惨白得跟机舱顶上的灯光一样。

倪凯伦一看:“哟,赵少爷,这是病了啊。”

赵平津难受得说不出话,只点了点头。

倪凯伦笑得分外愉快:“赵少爷,坏事做多了,来报应了吧,您金贵着呢,可得当心点啊。”

她端着酒杯转身要走。

“倪凯伦——”赵平津出声叫住她。

倪凯伦闻声回头。

赵平津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人有些昏昏沉沉的,说出来的话都在飘:“她当年回老家时,发生了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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