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所有的爱留给你(28)

“看你一脸苍白,好象真的不太舒服的样子,好吧!今天就算了。”班贝也不为难,担心地看着我。“你自己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吗?要不要我送你?”

我一直摇头,只是摇头,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失魂落魄地飘荡出去。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那样?江潮远呢?江潮远在哪里?

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告诉我?为什么?

我茫然地在街上飘浮,喃喃地一直在问为什么。我想见他,亲口问他,问他为什么──茫然跌撞走到那幢房子时,整个天已经黑。灯光阒暗,黑夜只有我在徘徊。我使劲地敲着门,门内始终死寂没有响应。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死心,一直一直拍着门,喃喃地问着为什么。

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说?相逢那时,为什么他什么都不告诉我?他明知道我一直在看着他;过尽千帆,我的心里一直只有他──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不能爱我?

“为什么……”我喃喃流下泪。哀哀地,死寂的夜,始终回我一空沉默,也无言。

泪流尽了,心也跟着空了。我颓萎在门前台阶,悲不禁的相思苦涩。风不知道是从哪一个方向吹,吹得我满心凌散混乱,我站在全世界的屋顶,毫无遮蔽依偎,而全世界同时都下着雨。淋过了我脸庞,下着雨的我的泪。

“回答我啊……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仰起脸,无力地吶喊。夜的深沉,暗空的荒冥,毫无怜悯地把回音都吞噬。

我想见他,想亲口问他,颓萎在门前台阶,等着他的身影出现,等待到让自己成为化石。

夜色由浓转稠,夜气由凉变阴。更深露重,而夜,始终无言。

我觉得自己仿佛已死去,沉落在深沉哀怨的黑梦里。

漫漫的长夜,凝结着我如化石的等待。世界是一片闇晦的黑原,举目都是空。

夜就那样悄悄挪移;我颓萎依旧如化石。天际曚曚透出一丝亮,幽光里,朦胧地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

“江……”我跳起来,跟跄地朝他奔去。

是他!是他!终于让我等到──“小姐?”

我猛然煞住奔飞的脚步,摇头后退,直直盯着那望着我露出奇怪疑惑表情的陌生人。

“你在这里等人吗?”他看我一身宿露的风姿,一夜未眠的等待,说道:“这房子现在已经没人住,如果你是来找──”

“你说什么?”我倏地抓住他,深怕自己听到的。

他斜睨我一眼,慢条斯理说:“我说这房子现在已经没有人住了。我看你这样子,你是在等人吧?你找谁?”

“是的!是的!”我拚命点头,声音在颤抖,语无伦次。“我在等他──他呢?在哪里?为什么没有人住了?”

他饶有意味地又看我一眼,态度依然很从容,不慌不忙,慢慢说道:“如果你找的是江先生──江潮远先生,那就不必等了。江先生已经不在这里了。”

“不在了?”心处重重一个打击。一阵虚空。“你说他不在了?怎么会……他去了哪里?”

“江先生现在人在国外。他把房子托给我照料管理。”

“国外?”走了!走了!他又走了!“为什么?他不是才刚回来吗?”

“我也不清楚。江先生离开得很突然匆忙,比预定的时间提早上个月,也没有解释是什么原因。”

为什么?为什么──我心中狂乱地吶喊,声声在问。

“他什么时候会回来?”我茫茫地。

“这个我也不清楚,江先生并没有交代。”

我茫然瞪着管理员,只觉得荒凉虚空,步履虚浮,不再是自己,不再感到存在的真实和意义。

为什么?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说?最后他还是不能说爱我?

在哪里?在哪里?他到底在哪里?最后他还是不回头看看我。

我想见他,再看他一眼。但我该到哪里找他?天地这么大,我……我……神啊,我求求你!请你,请你,听听我的祈求──请让我再看他一眼,让我,不要再悲泣;请让他永远记得我们的过去──让我,再与他相遇。

尾声二十六岁的秋天,已凉天气未寒时。

我依然一个人;依然没有属于自己的一个家。我还是从前的我,在人群中,总是习惯地隔着一些距离;也总是不禁就仰头对空,再低下头,面对一个纷扰的世界。

我的棕色眼睛依旧是美丽的,只是偶尔不轻意,会记着过去的忧郁。我已不再是少年了,所以不再有轰烈的梦想,只是飘荡的一个老老的灵魂。

过尽千帆,我依然找不到我喜欢的。感情是不着边际的两岸,我在江潮里随波摆荡,始终靠不了岸;江潮太响,我听不到岸边是否有人对我呼唤。

“你嘛!再这样固执下去,铁定会变成一个没人敢要的老处女!”班贝去年结婚了,每次见到我,每次总要叨念我一顿。我跟她的交情越来越老,对她的叨念也越来越无所谓。

婉拒了李成发后,这两年,她一直很积极且热心地再帮我撮合。我始终笑笑地拒绝,笑笑地将感情保留。

而今,我才总算真正的明白为什么明知不该爱,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无奈;明知道该遗忘,却始终无法忘怀的悲叹。

也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宁愿一个人忍受所有的寂寞酸楚,咀嚼所有的哀愁孤独,也不愿任感情摆渡,而把所有的爱保留给钟心的那个人。

曾经沧海,却便是一生一世。那最初最美的江潮声……所以,我把所有的爱留给他。

“你不必替我操心。”我对班贝淡淡地笑了笑。“我觉得这样很好,没有太多不必要的牵挂。”

“这哪叫‘不必要的牵挂’!”班贝瞪起眼睛,她就是想不通我为什么这么固执,又到底在坚持什么?

我始终没把内心的秘密告诉任何人;没有人知道我是那样爱着一个人。我早把所有的爱留给那个人。

“好了!班贝。快把稿子给我吧!”我不想再跟她扯下去。再听她抱怨下去,准没完没了。

她把稿子丢给我,一边说:“中午一起吃饭?”

“不成。”我摇头。“我待会还有事,下次吧!”

“哪一次找你,你不是都‘有事’?”班贝翻翻白眼,悻悻地说:“放心!就你跟我两个人,没什么其它妖魔鬼怪。你不必防得那么紧!”

我瞪瞪她。“我是真的有事。有个朋友从国外回来,我要去机场接她。”

“真的?”班贝还是一脸怀疑。

我没答腔,扬扬稿子,对她摆了摆手。

明娟一去经年,两年多来,所追求还是一团荒芜。前两天夜里突然打电话回来说她预定搭今天的班机返国,叮嘱我到机场接她。

明娟爸爸因为工作关系忙碌,明娟妈妈也因为舞团公演在即,抽不出时间,都不能到机场接她,特别拜托我跑一趟,免得她刚回来就形孤形单。

我只好把预定的工作挪开,特别为她空出闲来。

隔开的这两年多的时空,明娟并不常对我诉苦。我不知道她在异国过的是怎样的生活,日子是否有疲惫。纽约那地方,满地是音乐家,每个人都汲汲努力追求自己的梦想,实现自己的梦想,置身在其间的明娟,不知道是否悟出了什么。

她写信来说,她常伫足在布克李大桥,漫眺着自由岛上的自由女神;东河的水深清辽阔,但河面上总是吹着冷冽的风……字里行间,流露着一种淡淡的异乡情愁。

那真不像明娟。纽约的冷漠荒凉,竟也叫她感染了一股艺术家的多愁善感。我第一次觉得,我们仿佛有了一种相同的浪荡的气息。

不管如何,所有的悲哀都已过去;所有的漂泊最终也会结束。但明娟倦鸟尚有归巢,而我呢?我依然没有属于自己的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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