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巴比伦(28)

「我不是在指责你,你别误会。」古志诚慨叹一声说:「感情的事相当没有道理,许多时候,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陷进去。我同情美花,也很同情你……」

「我背叛了美花,背叛我们的友情。」

「背叛?」古志诚一怔,说:「其实我自己也很迷惘,什么样的行为叫做背叛?在感情的世界中,不管谁先邂逅,不被深爱、被排除在外的那人,残酷地说,其实就是真心相爱那两人的阻撓者。谁负心,谁背叛,怎么去分说?但这样说却又好似太过自私了。人类生来多不是痴情种,会因外物而变心,所以才要用道德法律约束自己的情感,也才有所谓的『恨不相逢未嫁时』、『还君明珠双泪垂』。人类自知自己的情残和易变,所以用道德观和约束力平衡感情的世界,也所以才有所谓的『背叛』。老实说,你跟美花实在不能说谁对谁错--」

「不!是我错了,我爱上不应该爱的人。我应该避得远远的,但我却没那么做,而破坏了美花的幸福。」

「你可以不必这么想的……」古志诚低低地说。

「我知道你心里同情我,对我多有偏心,但我终是伤害了美花对不对?」

「七月……」

「我是彻底对不起美花了,但我却没有勇气面对一切。」

「你终究必须面对。」

「我知道。」我笑了笑,笑得淒涼。「好几次我想过要离开冷青,但我却办不到。所以我只有静静地等,等到命运给我谴责的那一刻。」

「那冷青的态度呢?他怎么能闷不吭声,什么苦都让你受?」古志诚语声稍微高扬。

「他--」我不说,其实古志诚也明白,杨冷青投注感情的对象是谁。

「你什么都不说,什么苦都自己受,对美花来说未必是好事,毕意冷青爱的不是她。」

「我知道,但--」我自私又儒弱,根本没有勇气面对这一切。美花知道真相后,一定会恨我。

车子来了,我默默上车,究意应该怎么做,我心里一团纷乱,如麻翻搅。

太保和波斯在家里乖乖等着我。这两天,我心情陷入极度的混乱中,它们两人总以担忧的眼神看着我。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趴在床上,眼泪如水地流浸湿透了一床的枕褥。

我从来没有想过,浪荡如无主游魂的我,不相信爱情的我,会为爱情如此而流泪。

我就那样哭着,将心中所有的苦闷渲洩出来,哭到声竭而力穷,哭到疲累而沉沉睡着。

醒来睁开眼时,杨冷青就坐在我身旁。我揉揉眼睛,知道不是在作梦,想对他笑,眼角偏偏又湿了。

「对不起,又让你受委屈了。」他轻轻亲吻我哭腫的双眼,柔情好深,如是怜惜、心疼不捨。

我抱住他,投入他怀里。

天啊!我是那么爱他,对他的感情那么不捨!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我宁愿受神詛咒,遭命运谴责!

「志诚来找过我了。」杨冷青说:「我送美花回家,他先在那里等等。」

「他知道我们的事……」

「他早就看出来了。他骂我卑鄙,把所有的痛苦都让你一个人承担。他骂得没错,我真的太混帐了!」

「不!我是罪大恶极--」

「我不喜欢听你这样自责!相信我,七月,我们相爱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要再迷惑了!」

「但我们伤害美花,总归是事实。」

「是的,我承认。但是你想想,我并不爱她,勉强跟她在一起,不是会带给她更大的伤害?」

「你说,她会原谅我吗?」我顫声问。

「我们好好跟她说,求她谅解,我相信她一定会成全我们的。」杨冷青安慰我说:「你跟美花是好朋友,情同姐妹,我相信她也希望看到你幸福,所以别担心!」

不!杨冷青并不懂,就是因为是好朋友,所以才更加不可原谅。美花如果知道所有的一切,一定会恨我一辈子!

「冷吗?怎么在发抖?」杨冷青问,拥紧了我。

我摇头,却更加紧偎在他怀里。

眼前迷濛,晦暗的光影中一场风暴正在湧现。我疲倦地闭上眼眸,所有的愁绪烦恼慢慢在沉澱。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我实在是倦了。

那以后,秋天就凋零地过了。

冬天以凌人的威势逼迫人间,冷空气笼罩着整座迷离的城市,摄氏十度以下的低温使得一貫繁华的景色变得萧条荒涼。

日子在宁静中度过,幸福而安谧。

一个周末的午后,杨冷青和太保懒懒地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商量晚上想吃什么。

「吃火锅好吗?这种天气适合吃火锅。」他拍拍太保的肚皮,太保还他一腿九阴白骨爪。

「好是好,不过这时候人一定很多,恐怕想吃还得排隊。」我背着床坐在地上,波斯在我脚边蠕来动去。我正翻着一本杂志,半仰地回头,意愿不是很高。

「我们可以买火锅料回来自己煮。」

「买火锅料回来自己煮?」我合上杂志,不是挺认真地回问。这种天气上街买东西--光是想就让我头皮和脚底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

「顺便出去走走。老窝在屋子里也没什么意思!」杨冷青翻身换个姿势,后趴着,半身探出床外,头吊在我的颈子旁,像小孩子一样撒娇恳求说:「好不好?七月?我们一起出去走走逛逛,顺便到超级市场买火锅料理。还有,你也该买太保和波斯的糧食了吧!」

「那倒不必了。现在我吃什么,太保、波斯就吃什么。」

「可是我想吃火锅。」他仰起脸,无辜又委屈的撒娇兼撒赖的神态,像极了小孩。

我忍不住笑出来。他就势翻到地上,俐落地起身,伸手拉我起来,拍拍我臀股,催促说:

「走啦!走啦!就算是陪我,这样总行了吧!」

我拗不过他,穿上他的外套,被他拐带出门。

忠孝东路上一遇夜晚、周末假日,不管晴雨冷暖,永远都挤满人潮。杨冷青紧牵着我挤在人群里,全身上下染满兴奋、刺激、欢乐、杂乱的味道。

  繁华无度,是这座城市特有的写照,以一种燃烧的姿态,逐渐在崩化成自我毀滅的灰燼。

但也因为这样,楼塌楼起,景色变幻,这座迷离的城市充斥着眩惑人的华丽灿烂。

我从来没有挤在人群中夜游的经验,紧握着杨冷青的手,深怕走去了。他朝我笑了笑,将我再拉近些。

周末的夜街是我陌生的景象,五光十色,与我惯常骑着「风速」迎着风的黑暗点透几盞灯光的孤寒冷清极度不一样。我喜欢冷清的街道,那让我觉得世界是属于我,我也属于这世界。距离太近太热闹,反而生疏了。

「我看我们将就吃小火锅算了!」经过百货公司门口,杨冷青拉我进去,走向地下小吃城。

「不买火锅料理了?」

「不买了,肚子饿得难受。」

「好吧!随你,反正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先杨冷青几步走到场店,正想开口,杨冷青突然拍拍我,将我叫到一旁说:

「等等,七月,」他拉我到跟前问:「你有没有带钱?」

「没有,我以为你带了。」

「我记得我是带了皮夹……看看有没有在你身上穿的外套里?」

我将外套里外的口袋都翻过一遍,一个铜板也没有。

我对他摇摇头,他大手往脸一矇,懊恼地说:

「一定是在跟太保斗闹时,掉在屋子里了!」

「那就回去吧!回去吃泡面大餐,我记得还有两包辣味牛肉面。」

「没别的吗?那东西吃多了会成木乃伊。」

「变成木乃伊也是将来的事,你就忍耐一次吧!」我笑得头发乱顫,不可自抑,挽着杨冷青走出百货公司。

回程的路上,他一路嘀咕埋怨,尤其詛咒太保。我笑他没风度,諉过于太保,显得小家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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