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满列传(29)

果然。

每月房租一万六千,押金三个月,约期一年,水电电话费自付。

“你们两个要住吗?”房东问。“刚结婚是吧?还是情侣?我希望房客情况简单一些,有些家庭太吵杂。如果是你们两人要住,房租我可以再算便宜一点。一个月一万三就好了。”

很友善的折扣了,但还是太贵了。浪平似乎是不怎么在乎,我看他有意租下的样子。

房东又说:“这里地点好,又安静,附近又有公园,出入也方便,很适合像你们这样新婚的夫妇或情侣居住。”

他误解了我跟浪平的关系。但浪平也不解释。浪平一直是这样的,他就是不解释。

我怕他立刻作决定,抢着说:“谢谢,让我们再考虑一下。”

“没关系。决定的话再打个电话过来。”房东点个头。

我拉着浪平,一口气冲下楼。到了街道,才说:“浪平,这间不行,我负担不起,再说,我一个人住也太大了。”

“如果我们一起住呢?”浪平说:“里头有两个房间。两个人住空间不会算太大,又可以分担房租。”

“一起住?”我愣了一下,反射地摇头。“不好吧。”只要想到和浪平一起合住,那些为数众多可能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女人,我就不禁皱眉。“你那些些朋友……”

“你放心,我会了断的。”浪平承诺什么似,在作一种决定。

“浪平,你没必要为了我这么做。”我还是觉得不太妥当。“你有你的生活,而且你现在在那公寓住得好好的,没必要跟着我一起搬家。我看我们再找其它的公寓,反正还有时间。”有一点我没说的是,尽管我和浪平那么熟悉,但是要住在一起,我还是觉得怪怪的。不只因为我从来没这样想过,而且浪平的喜好是什么,浪平的习惯、浪平的生活作息,我完全不清楚——想到这里,我心震了一下。我对浪平的注意、关心竟是那样的贫乏!我不禁望着他,觉得说不出的惭愧。

“怎么了?”他觉得奇怪。

“没什么。”我摇摇头。说:“浪平,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我想我该多“了解”他一点,切实一点的,生活的东西、习惯。

“干嘛突然问这个!”

“你别管,告诉我就是了嘛!”我不是故意的,但那语尾助词太娇俏的关系,使我的语气听起来像在撒娇。

浪平看看我,笑了。尽管不明白我想干什么,他还是很配合回答说:“蓝色。”

“最喜欢的地方呢?”

“海。”他毫不犹豫。想想又补充说:“不过,我也喜欢天空。”

天空和海能算是“地方”吗?不过,算了。我又问:“最喜欢吃什么?”

“这个很难回答。不过,我不喜欢面包和甜的东西就是了。”

就这样,不管我问什么,他便答什么。我从没见过这么合作的浪平,问答到最后,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

浪平不高兴了,攫住我说:“你是故意取笑我的,是不是?”

“没有。”我收不住笑。

“还说没有!”他伸手捏住我的脸颊,一大半恶作剧。另只手又捏捏我的鼻子,说:“看鼻子变长了。”

“我没有!放开我!”我止不住笑,伸手去扳他的手臂,他不放,顺势搂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更加用力捏住我的脸颊。

我尖叫一声;笑嗔着他,捶了他一下。他跟着笑了,更加恶作剧作势又要摸我的鼻子。我又叫又笑起来,忙不迭地躲着,几乎要撞到路边的行人。

“咦?张浪平!?”闹得正好玩,忽然有人叫浪平。

浪平回头,脸上还带着笑。我跟着回头。人行道旁站着三个女人,差不多年纪,反正二、三十总有,其中一个竟然是郑咪咪。

我挤个笑。郑咪咪旁边的女人对浪平说:“好巧,在这里碰到你!”看样子,大概是浪平的同事。

浪平的手还搭在我肩膀上,也没放开的意思,似乎不在乎她们怎么想。寒暄说:“是啊,真巧。逛街吗?”

“只是随便走走逛逛。我们正想找家店喝咖啡,正巧碰到你。你朋友?”目光转向了我。

郑咪咪替浪平回答,说:“于老师是我的同事,代我们学校一位老师的产假。”

“这么巧!”那惊呼声显得有些做作。

我只想着她们是浪平的同事,这时我才意识到,她们也是女人。和浪平相识太久,靠得太近,我没有拉开过距离看浪平,对于女人,他原来是有那样的魅力。但他的风评不是不太好吗?我不禁转头看浪平,脸庞微扬,他俯视我一笑,十分地男性,忽然间让我不认识。

“这附近有几家不错的咖啡店,你们倒可以试试。”浪平寒暄地建议。

“真的?不过,哪一家比较好呢?”

“都不错。你们可以选你们喜爱的一家店坐坐。”浪平笼统的回答。然后很快结束寒暄,说:“我们先走了,再见。”转而牵着我,快步穿过绿灯正亮着的街道。

可以感觉她们在背后注意着,但我不想回头。我看着浪平,第一次以自觉的、看异性的眼光看浪平。浪平的身材高、体格结实、气质冷淡、傲慢、无所谓、颓废、优雅、性感——性感!?哦,是的。那是一种吊诡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去碰触——我蓦地一惊,心脏狂跳起来。我从没想到,我会对他有这样的欲望,太教我心惊。

“怎么?”他察觉我的注视,转向我。

“没什……”我避开他的目光,说不出的心虚,加快脚步,埋头往前直冲。

我根本没注意周遭情况,也没注意我的脚步,只是心虚地往前一直冲。人行道上的石砖破损塌陷了好几块,埋伏好些陷阱,我脚下一绊,往前俯栽下去。

“小心——”浪平叫了一声,及时拦抱住我,但用力太猛,两个人一起跌到地上。

“别这样吓我好吗?”他心有余悸似,牢牢抱着我,在我身边喘息着。

“对不起,我没注意……”突然想起,很多年以前我也像这样摔倒过一次,浪乎没能抓住我,我摔到地上,痛得说不出话。我还记得,当时他又担心又抱歉的表情。

“你没事吧?”我问。

“这是我要问的才对。”他慢慢站起来,然后扶着我起来。

“谢谢……我没事。”

他检视着我,确定我没事,摇头说:“我实在真该在你身上绑条绳子,那样你就不会东倒西摔了。”

“好啊,你绑啊!”我开句玩笑,不想他太担心。

他忽然看住我,动也不动,表情变得那么认真。我又心虚起来,强烈感到一股不应该的不自在,几乎接受不住他的目光。

好一会,我们两个人都没说话。街道微明,远处灯照的关系。他脱下他的外套,围住我,围成了一个圈,圈中只有他和我。

那一刻,当浪平脱下他的外套圈住我时,我想我感觉到了什么。可是,那到底是什么?我却说不出所以然。我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他,从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齿、他的举手投足一切动作,刹那间变得那般明显,占据我所有思考的空间。

“在想什么?”声音直接从我耳畔窜入我脑中,火花似地爆开。我吓一跳,惊醒过来。陆邦慕倾身向着我,询问地望着我。

“没什么。”我微微抿嘴一笑,一语带过,视线落向前方的落地窗。远处明灿的灯光提醒我,我在陆邦慕十五楼大厦公寓的客厅里。

“哪。”他给我一杯葡萄酒。轻柔的音乐水流般地包围着。

“谢谢。”我啜口酒,暂时避开和他目光的接触。

“你今晚一直不太说话,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陆邦慕轻轻扳起我的脸,扳向他。

我摇头,跟他在一起,我的话便不多,习惯那种静谧的感觉,好像低在泥地的莲花习惯地仰望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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