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姑儿+续:芙渠(5)

我把袖子拉下来,才发现手腕下外侧有个铜钱大的红斑,应该是胎记雀斑之类。

他仔细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她掏手绢儿时,我就瞧见了。那…蛮姑去哪了?」

我也跟着叹气,「这是个哲学性问题,值得深思…但我只能说,我不知道。」

「妳呢?妳是谁?来自什么地方?」

「吴安平。」我闷闷的说,「来自非常、非常遥远,远得要命的地方,远到我不

知道如何说才好。跟你们这儿,非常不一样。」

终于说出来了。不知道会得个什么样的判决。希望不要太惨…为什么我就没能好

好学会说谎呢?但说一个谎要千个谎来圆,委实浪费生命啊~

「我还是喊妳蛮姑儿好了,省得让人知道。」他的声音很温和,我猛然抬头,好

宝宝正太又回来了,充满神圣光辉的圣母笑。

哈理路亚!他居然愿意庇护我!

正心底充满了圣歌的咏叹调,他转头,看着桌上的海棠。「妳前生…也生过病?」

心底微微酸楚,我点头,「嗯。一种罕见的怪病,从脚趾头开始硬化…到我来之

前,硬化已经到腰了。」

「不能走?」他的声音很轻。

「不能。」我也跟着黯淡下来。

「…多久?」

「七八年吧…谁记得。那也没什么好仔细记的。」

他转眼看我,认真的问,「妳是因为绝望了,才借尸还魂吗?」

「不是!」我双眉一竖,「我只是倒霉,非常非常倒霉!关我什么事情啊!?…

你说说看,为什么别人搞爱恨情仇,倒霉的却是我这跑不了的乡民?天理何在

啊?!…」

那碗药都凉透了三公子才喝掉,里面不知道有没有我口沫横飞的口水。但我一点

都不歉疚,因为这位拥有圣母笑的正太,听了我悲痛的穿越史,居然笑倒在迎枕

上,频频咳嗽,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你看过有人笑到睡着的吗?我真是悲愤莫名。我惨痛的血泪被人当什么了呀~

气得我出门蹓跶到差点晒晕,才闷闷的回房去。不是秋天了吗?还这么热,连天

都反了!

大概是走了一天真累了,回房我就歪着睡着,连鞋都没脱。等我被摇醒,不但好

好的躺在床上,鞋子当然也脱了。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再这么安乐下去真的会腐败而死。感叹归感叹,我还是宁

愿腐败够了再死。

昏昏的张眼,白娟笑咪咪的,「蛮姑娘,三公子差人来唤妳去吃饭呢。」

「他吃饭就吃饭…我要睡觉…」我闭上眼睛。

但腐败的生活一定有重大的代价。他们不由分说得把我从床上拖下来,一拥而

上,梳头洗脸,穿鞋穿衣,若是可以,他们连厕所都愿意帮我上了…可惜这有技

术与医学上的严重困难,难以实施。

等我被半扶半拖的往外推,我还是半醒而已。到了三公子跟前,我还有三分睡意。

看到他,我马上拉长了脸。他却隐隐的笑,「过会儿就上晚膳了…妳要先说佛跳

墙吗?」

我瞬间清醒,摩拳擦掌。让你笑让你笑,看谁能笑到最后。「在我说完之前,别

上菜啊。」我笑吟吟的。

他下巴微昂,「好。」

小家伙,想跟姊姊我斗?!我桀桀怪笑,施展浑身解数,从食材选择到出处介绍,

完全用日本美食节目作标竿,从烹饪细节到过程香气,说到成品完成已经过了一

个钟头,三公子只是脸色苍白,还算能勉强稳住心神,在旁的丫头婆子已经两眼

放出饿光,频频咽沫,恐怕已经有饿得胃穿孔的嫌疑。

十来年美食节目和数百本美食漫画的熏陶不是假的!更何况佛跳墙是我不能吃

的菜!我早把食谱背烂,在脑海里煮他三五百遍了!

虽然这招属于五伤拳,我也内伤到胃都痛死,但看三公子微微颤抖,心底还是大

乐。

他深深吸口气,语气平稳的说,「上膳吧。」等菜一摆上,我马上以饿虎扑羊之

势,火速攻击面前所有菜饭以疗内伤,他喝了几口粥,虽然优雅,速度可比中午

快得多了。

他又说话了,「都下去吃饭吧,晚点再来伺候。」一屋子人跑得干干净净,还有

人作捧心状──我想是馋得胃疼,一下子就清场了。

两个人都专心「疗内伤」,我这少女身材只能吃三碗,明明胃是满的,就是觉得

没饱,但也塞不进去了。

三公子喝完一碗粥,发了一会儿呆,正要喊人,我就接过他的碗,又帮他盛了半

碗。

「…听妳说菜,真是害人。」他细声抱怨。

我哼哼两声,「谁让你笑我?我那么悲惨的穿越史…」

他噗的一声,正站在床边的我,用脸接受了稀饭的洗礼。他大惊抬头看我,却摀

着嘴,颤颤的把碗递出来,一面闷在被里又笑又咳。

接过了碗,默默的擦了擦自己的脸,我悲愤的仰天长啸。他在被子里抖得更厉害,

笑得都有点抽搐。

你看看你看看,这世界还有温暖吗?专在人伤口撒盐!

那顿饭吃了好久。等奄奄一息的三公子终于停住笑,我正在收碗筷,他有气无力

的说他还要吃粥。

「是喷粥吧?看,喷泉~」我冷冷的说,连说带比。

他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又倒在床上动都不能动,只能流泪哈哈。这个样子喝粥,

一定会噎死,我还没想这么早当寡妇。

我硬扶起他,让他靠在我肩膀,一面掰茯苓糕喂他。他闭着眼睛,张嘴就吃了,

再不敢说话,吃了一块半,他就摇摇头。

「怎么不笑了?不是牙齿白?笑啊?」我推他。

「别招我…」他又倒在床上发抖,要不是他是男的,我还真以为他是被强抢悲泣

的民女。

我把这珍贵的感想跟他分享,要不是他腿还疼,真满床打滚。

跟姊姊我斗!?多看几年电视吧!

不知道是三公子有被虐狂,还是我太幽默风趣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即使常笑到奄

奄一息,喝苦断肠子的药都是笑着喝的,交感神经恐有刺激过度之嫌,三公子还

是每天午晚两餐都和我一起吃,晚饭后还留我说一会儿话。

不过是我单方面说话。

身为「三夫人」,我自我感觉极度良好,非常敬业。我不但天天逗得我的老板很

开心(奄奄一息只是副作用),还让他多加餐饭,让王家老大老二以至于大夫都

非常高兴。

而且我「床边故事」的时光,不但让三公子听得全神贯注,屋里窗外也人满为患,

人人竖尖耳朵,听我讲古,非常得意。

其实很早就有西游记的相关话本,只是都还很简约,但唐僧和孙悟空很早就有这

两个角色。吴承恩的西游记可说不是横空出世,而是有若干话本可循的。

但这个年代,吴承恩还没出生,西游记还没问世…让我当床边故事讲一下,我想

吴老先生也不会太在意才是。

每次讲,三公子都会说,「说得缓些,别太招人笑痛肠子。」听听这什么话,我

是这样的人吗?我也就加点油添点醋,是你们笑点太低怎么怪我呢?

大概是笑也很累,三公子总是听完,很快就睡熟了。我也说得嗓子冒烟,回去泡

胖大海保养嗓子,常常喝着喝着就睡过去,结果往往早起才洗澡。

我瞧他气色一天天好了,就有点疏忽,心底也有点敬佩。截肢的人往往有幻痛,

就是锯掉的部位还会觉得痛苦不已,这是一种心理作用。当初大夫建议我截肢的

时候,我看了很多数据,最后决定不锯了。因为锯了也未必能痊愈,不锯还有个

全尸…虽然招骂,但生死由命,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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