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师令(23)

母亲安慰的拍拍她,“不要怕,大胡子叔叔很伤心……非常伤心……”易感的心灵忍不住为之落泪。

“娘,药儿姊姊呢?她怎么没跟大胡子叔叔一起回来?”小女孩还记得一年前那场盛大的婚礼,还有美丽的药儿姊姊和俊俏的叔叔。

但是,那天当叔叔回到寨里时,脸上长了好多胡子,眼神像要吃人一样,把她吓哭了。

母亲没有回答她,神色哀戚。

长老抬头望向山崖,也不禁摇了摇头。

当初云涛回到金蛇寨时,瘦得不成人形,全身肮脏得跟乞丐一样。一踏入寨里,他便倒了下来,虚弱得像生了一场大病。

等他醒来,从断断续续的叙述中,长老得知了一切,为唐药悲痛,也为失去爱人的云涛感伤。

待伤势稍有起色,云涛便沉默的跟着寨里的男人去打猎。他开始穿苗服,学习苗语,还是一样热心助人,可却没再笑过。

每天每天,不打猎的时候,他就不要命似的练功。

拒绝长老帮他看森罗掌的伤势,他靠谢狷留下的内功心法秘笈,一点一滴的以日渐深厚的内力化解寒毒。

看他这样拚,长老不忍心说什么,但是当他要求过五蛊阵时,长老可就激烈反对了。

“你懂得什么叫五蛊阵?!”来寨里半年,云涛的苗语已经非常流畅了,长老哇哇大叫,“你这汉人也太不知死活了!五蛊阵不是随便让人当消遣的,这是养蛊人一定要历经的修炼,每年多少年轻人熬不过而死掉的,你知道不知道?”

“我要过五蛊阵。要打败唐剑,非得过五蛊阵不可!”他神情坚毅无比,“我要百毒不侵,才能和唐剑正面周旋。我要过,也一定会过!”

“我不会让药儿的夫婿死在金蛇寨!”长老吼道。

“我也不会轻易的死在金蛇寨!”云涛吼了回去,“我的命是药儿给的,在没杀唐剑之前,我说什么也不会死!”

长老让他烦了好几天,终于点头答应了。

如今,独居在山上的云涛,正忍受着蝎毒的发作。每天一点一点的增加毒性,他不服解药,只靠自己的身体化解。

说起来,五蛊阵并非真的是布满毒虫的阵式,而是以身抗毒,赤裸着身体让五种毒虫噬咬。初级的五蛊阵一次抵抗一种毒虫的毒,每化解适应一种,就换另一种毒虫。随着级数加深,便会混合两种以上的毒虫,每一次都是炼狱般的煎熬。

这种足以逼人疯狂的痛,曾让寨里的养蛊师一夕白头,而那些养蛊师从小与毒虫为伍,都已经有了抗毒力,云涛却连一点底子也没。

但是,他仍坚持要过五蛊阵。

那惨绝的叫声,并不是为了蝎毒……苗人的心,不禁为这个痴情汉子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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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该说云涛的意志太坚定,还是谢狷的内功心法助了一臂之力,抑或是……唐药在天之灵的护佑,不到半年,云涛居然过了初步的五蛊阵。

在不断运功抗毒的过程中,他的内力也一日千里。

一年后,当谢天终于找到他时,几乎认不得这个满脸沧桑的二师兄。

“二、二哥……”他紧紧握着云涛粗砺得几乎磨伤人的手。

“老三,你怎么来了?”云涛不复以往的热情,显得沉稳而苍老。“师父还好吗?兄弟们怎么样?”

他在简陋的屋里点起蜡烛,熟练的煮食。

谢天瞧见他翻天覆地的大变化,眼中不禁涌出泪,“我们……都还好,唐门没有为难我们……”

听到“唐门”二字,云涛眼中射出噬人的精光,像野兽一般,连谢天看了都不禁胆寒。

他转过身,继续搅着锅里的汤,“唐门怎么样?”

谢天有些结巴的说起唐门控制各门派的事,“玄火教也是他们一路的!之前他们派玄火教徒到处伤人,就是要削减各门派的战力……”

“顺便赚点钱?”云涛冷笑,“我早猜着了。”

谢天望着他冷笑的峻颜,觉得自己像是不认识二师兄了。他解开包袱,“这是……你们到洛阳时,唐姑娘差人送来的。”

云涛愣了一下,抖着手接过那些绢册,上面娟秀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了。他翻了翻,有剑谱,有刀法,有掌谱,还有一册册唐门毒药、解药的配方。

她……在灯下劳心劳力,不只是录剑谱而已。

“你们在洛阳发生的事,我们都听说了。”谢天难过极了,“二哥你……”他呆住了。

原本显得冷漠阴狠的云涛,眼中渐渐蓄满了泪,冷然的面具破裂,显出底下的浓烈情感,“你……你这样万般为我,我又为你做了什么?你一个人在灯下,日日夜夜劳心煎熬,我却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他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一样。

谢天迟疑的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背,又忍不住抱住他,也跟着哭了。

二哥……还是二哥啊!有些事是永远都不会变的。他还是那个热心肠、纯真得像小孩一样的二哥啊。

只是,老天多么不公平,怎能这样对待他?难道当真好人没有好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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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天离去后,云涛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大变化。

春花冬雪,苗寨的天光不知人间疾苦,依旧明媚过了十年。

“大哥~~”柔媚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妆点俏丽的苗家姑娘跑了过来,粉脸红扑扑的,“我不依!你怎么要走了?”她一顿足,十足娇憨的女儿态。

“山药,我刚过了五蛊阵。”他用看妹妹的眼光看着她。

她这样娇俏可人,任谁都会爱上她,但绝不会是他。他的心……在十年前就死了。

真的已经十年了吗?他重回金蛇寨的时候,小山药才六岁,转眼间,她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和唐药当年的岁数一样。

唐药。

一想到她,他心里窜过一阵雷殛般的痛楚和微微的甜蜜,本以为自己会忘记她的容颜,可这十年来,却是越来越鲜明。在每晚痛苦的梦里,一次又一次回荡着她那凄厉的叫声,和她赤红着眼,扬起掺着悲感和温柔的笑容要他逃命的模样。

不,他忘不掉。天幸他忘不掉,可诅咒的也是忘不掉——让唐药一遍又一遍的在梦里受苦,他却无能为力。

如今,这恶梦终于也可以画下句点了。

“我不管,我不管!”山药任性的大叫,她摇着云涛的手,“那个女人都死好久了……”

教人措手不及的,云涛掐着她脖子压在墙上,神情恐怖得像要吃人一般,“闭嘴!”

山药吓得眨巴眼睛,眼泪无声的落下来。

云涛疲倦的松开她,“山药,对不起。”他将当年老五差人送来的剑系在腰上。

这剑,老五也打了十年了。

“我有非做不可的事。”他头也不回的离开那住了十年的住所,下山与长老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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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药是真心喜欢你的。”相处十年,越是认识他,越敬佩他是个勇士,长老说什么也不忍心见他去送死,“药儿在天之灵也会谅解的……”

“我心里……永远只有药儿一人。”他沉默了一下,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长老,您的大恩大德,云涛来世再报。”

坚心若此,夫复何言。长老长叹一声,“金蛇寨永远是你的家。”

一旁,不舍的寨民围绕四周。这些人,有的跟他一起打猎,曾把他从沼泽里救起来,他也曾从猛虎嘴里救出几人;女人几乎都帮他织过布、裁过衣服;家家户户有好吃的东西,也不忘多送他一份;有些孩子,甚至还是他看着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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