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院月+番外(50)

这门好不容易搭回来的母家,恐怕又疏远不少了。

芝荇很重视母家,尤其是她几个舅舅。直到皇权渐渐稳固,皇帝和士大夫不再互為仇寇,他们方小心翼翼的试图修复关系,才有这次寿宴的帖子。

但毁坏起来,却意外的快。

再三致歉,押解了二郎為首的一干人犯离了曾家,芝荇反过头来安慰闷闷不乐的三郎,「没事儿,舅舅他们是知情的…而我不在意舅娘们怎麼想。深闺妇人割破手指就像塌了天,几时见过这样的血光…哪裡有办法一个个安慰她们脆弱幼小的心灵。我在意的只有舅舅们…和你。」此时他们同乘马车,芝荇将脸偎在三郎肩上,「知道我会有危险,你就来了,对我来说,已经太多。」还有什麼比这种心意更珍贵的吗?她想,大概没有。

三郎沉默的环抱著她,抱得很紧。

温柔的沉默了一会儿,芝荇不太放心的问,「差事…还顺利吗?你就这样跑来…」「不顺利。也準会挨那一位的骂,只是顾不了那麼多了。反正,帮著办差的人多了,固然负担减轻不少,也原该是这样…只是所谓的『秘密行事』,就不那么秘密,再怎么小心筛选,开始就算是好的,渐渐的也会变得良秀不齐…」即使顺利将冯二郎押入御牢--摆在外面太不安全--三郎还是挨了皇帝的骂。為了老婆居然把担子一扔,跑去救那个英明神武的冯夫人,根本多此一举。但皇帝滴滴咕咕的嫉妒比较多,怠忽职守的部份根本一笔带过。

「咱怎没这种能把人打贴山壁当壁虎,又贴心贴肺的老婆呢?」皇帝叹气,「给我看一眼会死吗?死都不答应…」「皇上,恕臣告老乞骸骨。」三郎连眼皮都不抬,异常冷淡的说。

「靠!又来!每次想瞧瞧你老婆,就来这招撂挑子不干!我谁你知道吗?皇帝欸!我皇帝欸!给我一点起码的尊重好吗?…」「皇上,您离题很远了。」皇帝哑然片刻,轻咳一声,「怎麼就跑了襄国公那老匹夫?」三郎摇头,「臣猜有什麼地道之类的…连王熙都不知道。不过他倒狠得下心,处置明快。他若是跟王熙一起被捕,襄国公府立时倾倒。抛弃儿孙出逃在外还能拖时间想办法…」「他还能有什麼办法可想?太后娘娘?」皇帝搔首,「这次咱们干得绝了,太后娘娘也没办法,她想插手…恐怕连自己都得搭进去。这可是『谋逆大罪』。私屯军武,只是当中一条而已。咱们大燕朝的歷代太后,当中有人只是求了声情,就被迫出家了。这可是有前例可循的。」他的神情又更淡了一点,「而且就她的个性,专爱以己度人。她恐怕我查到莫小公子的来龙去脉,巴不得撇得更清一点…我敢说她会佯怒,然后做出一副被矇在鼓裡的样子,震怒的要我详查,毋枉毋纵…必要的时候,大义灭亲掉襄国公都可以。

「反正她也知道我的手段,往往只追查首恶,对其他人会轻轻放过。运气好,我不会动王熙。万一我把王熙宰了…襄国公又不是只有王熙这个儿子。她都肯大义灭亲了,我还不让老匹夫的儿子袭爵…太不识抬举了。先皇遗命再三嘱咐襄国公世代罔替,早有丹书铁券。襄国公涉及谋逆没办法免死,但他儿子只要没有直接证据,爵位还是铁铁的。

冷笑一声,却有点凄凉。皇帝漠然,「她真是能算,太会算了。」只能说,皇帝相当程度的了解太后,但还不够。

的确,太后的反应完全如他所预料。但他只是个聪明的无赖,并不是神。

所以他没料到,在周密的保护下,冯二郎居然在御牢裡中毒身亡,死相凄惨。

饮食、守卫,完全没有问题。唯一让他接触的外人,是帮他治疗一身月季刺的钱太医。使用的外敷内用的药,也没有任何毒药的成份。

钱太医在冯二郎毒发后,自縊在太医院的丹房。上下乱成一团的太医院努力追查,才发现钱太医的药方理论上应该无毒,但是搭上月季刺的药性,不啻鹤顶红这种剧毒。

政德帝面无表情的看著太医院首满头大汗的回秉,一言不发,却握碎了手裡的笔,污了批到一半的奏摺。

太后娘娘,你太能了。我小看了你的杀伐决断,即使是一个不怎麼重要的小卒子,就算有丁点危险你都要掐灭任何苗头。

顺便泼我脏水…人,死在皇帝派人看护的御牢裡。未审即诛…这些年我努力维持的法治制度,将不被士大夫所信任了。我对冯家的不喜、王家的敌意…也会引起世家强烈的反弹和敌意。

好棋,真是一眼定生死的好棋。我失去一个重要的证人,损失了多年苦心经营的法治上的信赖,被世家所敌视。而你,绝对好像什麼都没干,袖手看我焦头烂额。

太后娘娘,您真行啊。

「查。」他转头跟三郎说,「不要掩著盖著,给朕发到大理寺,详细的查!朕有罪就自请砍头,无罪就换人砍头了!三郎,你给朕仔细盯大理寺,别的事情先搁一搁…重要的先交代给下面的去做,小穆听你差遣。总之给朕查,查到底!谁想知道就给谁知道,整个案情完全透明化,听到了吗?」三郎肃顏道,「微臣,谨遵圣命。」但能让人捉到尾巴,那就不会是太后的手段了。

最后只抓到一票死人…挟持钱太医一家大小的歹徒,在灭了钱家满门后,全数自刎了。

没有任何能够辨识的表记或特徵,武器只是民间常用的朴刀,一点点特殊都没有。

在三郎有意的操控下,这种曖昧不明的案尾,当然更搅混了舆论。非常有效的分散了皇帝的嫌疑,更把风向往太后吹去,乾脆把襄国公谋逆案半公开的搭上去。

最后大理寺以冯述民怨太深,导致这一连串的血案作终。

但三郎和皇帝都明白,这只是个开始,绝对不是结束。可这个「开始」,不但大出他们意料之外,甚至连算无遗策的太后都失手错算了。

原本世间就没有样样都能算明白的人事物,总有这样那样的变因,绝非能够彻底控制的。

深院月 之五十八

得知二郎惨死,原本还潜藏在京城的襄国公,头也不回的往华州疾去。

先帝临终前将兵符祕密交给太后,而他的姊姊王太后,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发现跟陌生人无异的新皇帝如脱韁野马般无法控制,深思熟虑后,不想「怀璧其罪」,就把兵符交给她的弟弟襄国公代為保管。

保管,却严厉的禁止他使用。她很明白自己的弟弟是个什麼样的人,或许好逸乐嗜权贪财。但也就这样,他只喜欢高高在上的感觉,被眾人追捧,一呼百诺,嚐遍珍羞佳醴,醉卧美人膝。可他只想享受,却厌恶任何责任的束缚。

所以她才放心的把兵符交给襄国公保管。调兵遣将,太麻烦了。他只要讨好太后姊姊,就有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傻子才会去想东想西,给自己上枷添劳苦。

原本,襄国公王遨也这麼以為。以為自己咨意妄為,快活了一辈子,够本了。以為他绝对不会违逆姊姊--连姊姊要他帮忙安排和当时还是太子的先帝独处,他都照办了。

就算姊姊叫他去死,只要能保全子孙,那也没问题…他会单身逃出来,就只是想跟姊姊讨价还价一番而已。

他真的这麼以為。

直到确定二郎死了,非常凄惨痛苦的死了。剎那间,他感到非常陌生的痛楚,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不敢相信,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痛得弯下腰,不断落下纵横的泪。他一生经歷的美人成千上百,更年幼更美貌的也不是没有。但再美再媚,也不过就是玩物罢了,玩残弄死了,再换一个就是了,天下的美人何其之多。

但二郎…他没办法呼吸。惊慌失措又痛苦万分的,他发现自己呼吸不到空气。

他明白,什麼都明白。二郎自愿投到他门下,贪的不过是青云路、荣华富贵权位财势,对他只是勉强屈从,再怎麼阿諛奉承,还是掩不住这个稚嫩探花郎尽力掩饰的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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