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院月+番外(63)

「我明白,是你不明白。」子繫的表情恢复平静,「我不在你身边,就快乐不起来。活著…跟死掉没两样。」红叶飘落,两个人都默然无语。空气中带著落叶乾爽微微带著糖味儿的甜。

「今天天气,挺好的。」皇帝抬头看著阴沉的天空。

子繫跟著抬头,乌云笼罩的阴天。但遥远的乌云却镶著金边,在某个地方,应该有阳光吧?

「嗯,挺好的。」他微微笑。

***之后不久,贤妃猝逝。為了抢救小皇储,子繫担了最危险的任务,扮成宫女潜入后宫,却在宫变时受了沉重的内伤。

皇帝像是惊弓之鸟,突然彻底忽视他,甚至避免提到他。

果然是,有一点点痛苦。但是无所谓,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好了。

子繫自请当小皇储的贴身暗卫,细心的照顾他。是那人的孩子呢…那个人小时候,是长这样吗?

真可爱。看小皇储一天天长大,好像复习了那个人的童年。

虽然一直到御驾亲征完,皇帝这种惊弓之鸟的状态才缓和下来,终於让他的痛苦减轻许多,但他们还是小心翼翼的维持著隐密的恋情。

他有点害怕,小皇储知道的时候会怎样。说不定会很生气…他已经把小皇储看成自己的弟弟、亲人。

承受不住被他厌恶。

在小皇储十岁被封為太子后的某一天,子繫的休沐日。他还是如常的去稟告一声。

成為太子的小皇储正在临摹,头也不抬的说,「喔,去找我爹呀?」大惊的子繫脸孔涨红,吓得头髮都快竖起来。

「子繫哥哥,你没事吧?」太子有点担心的问,耸耸肩,「你干嘛这麼紧张?你不会以為我都不晓得吧?那麼多蛛丝马跡还凑不起来?真是的…我可是我爹的儿子呀。你瞧,你休沐日的时候,我爹一定去皇庄『休养』。还有还有,你们平常都会互相偷看一眼,然后两个都有点脸红,再来就是…」「属、属下告退!」子繫落荒而逃了。

小太子微微张著嘴,搔搔头,「我还没说完哪。干嘛瞒我啊…」大人真麻烦。母后天天都跟他讲老爹的坏话,他都会背啦。他早就知道老爹喜欢漂亮的人,男的女的都可以…他只觉得很稀奇,却没有觉得老爹因此掉漆。

因為他仔细观察老爹,发现他顶多吃吃小豆腐,大部分的时候,都跟公文和奏摺一起睡…这样也算好色?拜託。

没见过比这更风雨无助的好色了。

他反而有点替老爹担心了。母后根本不让爹进她的房,甚至老爹在后宫只是走个过场,根本不过夜。他问过,老爹凝重的说,「孩子,后宫是天下最容易掉脑袋的地方…对你爹而言。」…有点道理。

燁哥儿开始可怜他爹,然后发现他爹也不真的是和尚生涯…幸好幸好。

不然堂堂大燕皇帝,一国元首,结果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过得跟和尚一样…有失国体啊。

年方十岁的小太子开始替自己担忧了。给别人选皇后风险实在太大了,他可不要跟爹一样倒楣到这个地步。

落荒而逃的子繫青著脸跟皇帝说了这事。皇帝只惊了一下,仔细听完小太子说了啥,夸了一声,「不愧是我儿子,没白养他了。」「皇上!」子繫大惊失色。

「没事儿。我自家儿子自家知,他爹啥德行他比谁都清楚。」皇帝蛮不在乎,「我早说过,我不是个好人。」「…是,你是流氓。」子繫没好气的说。

皇帝露出很流氓的笑容,轻揽著他的肩,「今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乾净得连一点云都没有。

「是,挺好的。」子繫瞇起他依旧美丽的眼睛,和那个流氓一起仰望乾净的天空。

深院月 番外极短篇

七夕七夕,牛郎织女相会期,闺中犹盛乞巧节。

但从芷荇五岁起,就没过什么乞巧节…应该说,代代傅氏嫡传这一日,不知七夕,不度乞巧。

因为这一天,是太祖奶奶傅氏的忌日。

写完绝命书,傅氏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没想到命终于七夕,她用最后的力气砸了一只蟠龙臂钏,泪流满面的狂笑而终。

照遗命,傅氏不设灵位,供桌上只摆着那只蟠龙臂钏。原本充作眼珠的宝石已砸毁,只有空空的眼窝。

火光一闪,芷荇燃起线香,烟雾袅袅。

她不愿三郎来陪祭…她终究怕触景伤情,勾起内心埋得最深的隐忧。

三郎总惊叹她什么都会一点,把太祖奶奶想得宛如天人…事实上,真的从太祖奶奶手底传下来的,其实就是武艺、医毒,和兵法而已。

其他的,都是几百年傅氏嫡传一点点的累积添补…万万不能堕了太祖奶奶的威名。

然而,真正惊世绝艳,却连太祖奶奶都失去的,是她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的神通。

若不是傅氏神机妙算,慕容冲岂能得登大位?

威皇帝自以为可以抹煞一切,连傅氏的名字都能湮灭于史书中。甚至登基前自命燕王时册封的傅王妃都能不认帐…但她们这些母女相传的傅氏嫡传都知道,记得牢牢的。

就在威皇帝登基的那一天,身怀六甲的傅王妃道贺,却凝重的告诉威皇帝,已然逆天,皇运已改,她再不能预知未来了。

第二天,威皇帝面无表情的通知了傅氏,封她为贵妃,后位另有其人。茫然的抚着皇后才能佩戴的蟠龙臂钏,傅氏望着威皇帝,但他不敢看她的眼睛。

傅氏很快的恢复镇静,只说需要静心想一想。威皇帝走后,她只来得及把寝宫所有手稿焚毁,血书了她绝望嘲讽的质问,「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悄然离宫了。

十几年的相依为命,战乱中依旧坚持娶她为王妃,信誓旦旦的山盟海誓…这些情谊,在他登上帝位、她再也没有利用价值时,就荡然无存了。

傅氏生下了一个女儿…如果她愿忍,这个女儿应该是长公主。但她不愿忍、不肯忍,所以她远赴大理,自称寡妇,置办起偌大产业,让她的女儿有公主般的日子。

据说,太祖奶奶长得很美。过世时已经四十六,恋慕她的男子涕泣盈城。但她从来没动过再嫁的念头,讥讽的说过,「男子薄幸,理所当然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到手了,就成了渣滓糟糠,何必自找不痛快?」但她余生,也没有痛快过一天。

抚着自己的肚子,芷荇知道,这胎是女儿,下一代的傅氏嫡传。每代傅氏嫡传,在这日祭拜太祖奶奶时,莫不痛哭失声,她也止不住腮上泪坠。

哭太祖奶奶,哭历代嫡传血泪,哭这个视女子卑弱、践踏女子的时代,却是起于一个学究天人、惊才绝世的女人,可忘恩负义到将她彻底抹杀于史书中。

「…孩子,妳要记得。」抚着肚子,芷荇轻轻的说,「太祖奶奶姓傅,单名净,字玉碎…」宁可玉碎,不可瓦全。

亲手将没了眼珠的蟠龙臂钏收进匣子里锁好。她只愿想是太祖奶奶的遗物,不愿想是谁送的…想多了保不定拿去金银铺子融个金饼子垫桌脚。

没精打采的走出祠堂,发现三郎居然在院子里等着。更深露重,夜露顺着未绾的长发滴下,不知道站多久了。

她勉强笑笑,却没多少心情安抚他,只是低头走了,三郎过来扶,她却下意识的闪了一下。

天下男子皆薄幸。

每年七夕,荇儿都要郁郁几天。他不是不知缘故,但觉得自己实在很无辜。如果刨了威皇帝的坟能让荇儿心情好一点儿,说实话,他真考虑吩咐几个专干这行的…他很坚持的拽住芷荇的手,小心翼翼的护扶着。期盼已久的孩子…对他而言是男是女都不重要了…只要母子健康平安就好。

但是芷荇只是呆着脸,漠然的让他扶着,眼睛红肿得可怜。

太祖威皇帝啊…您老都过世几百年了,为什么遗祸至今…带累你倒楣的玄外孙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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