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略退回到聊天界面，翻到孟沛初的那一条，才发现他提出要和她碰一下头。

“你动作这么快，这就约到了？”

孟沛初晚上刚见完孟总给安排的相亲对象，对方迟到，到了后又为着减肥，也不吃东西。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刷了半小时手机。

结束了熬人的相亲后，孟沛初本打算去找张放喝酒，又想起前两天去酒吧，记者乱写新闻被家里老爷子误会，眼下他要求着老爷子办事儿，多少要在他老人家面前博个好印象，也就按下了这个念头，开车上了山。

从山上往下看，H城星星点点的光软得像缎子。

夜晚总是让人软弱，孟沛初拿出手机，在朋友列表里看了又看，却看到赵略给赵芊芊点赞。她给别人点了赞也没回复他的微信。

孟沛初心里存着气，说出来的话却温和了许多。几次接触下来，他多少摸清了赵略的性子。

男人最讨厌女人说“快”这个字，孟沛初忽略掉那点儿不快，道：“对，普渡制药的价值目前被一级市场低估了，我怕也有跟我一样有眼光的人觉察到这一点，所以动作必须要利索。”

“孟总高啊，一句话夸了田学长，又夸了自己，孟总说话的艺术在哪儿学的？”赵略刺他。

孟沛初性格里一直都有些盲目的自信，在孟家这样的家庭里，得先有点儿自己觉得自己厉害的那架势，才能开口管父母提要求。孟沛初如今在孟氏的R&D（研究和发展）部门经理的职位，就是靠这点儿盲目自信得来的。他大学学的是生物科技，毕业时成绩并不好，但也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在爷爷孟寿堂那儿讨来了R&D部门经理的职位。

孟沛初虽然专业成绩不怎么样，但并不妨碍他认为研发、RA和临床重要。和国内药企一样，孟氏R&D最弱，也最容易做出成绩。也正是因为研发最弱，才安排他这个不受宠的二儿子坐在这个位置上。

孟沛初心里百转千回，开口却淡淡的：“没什么，我只是想把事情做好。而且我说的也是事实。”

“田凯文的设想很好，只不过他书生气有点重，没有做好生产和商业化，孟氏在这两个方面都非常强。除此之外，孟氏支持部门的政府事务部实力不错。普渡和孟氏的合作只会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收购后，我会帮田凯文争取最大限度的权益，让他安心做研发，适合的人就应该在适合的岗位上发光发热。虽然我现在说这些话有些早，毕竟公司不是我说了算，但我愿意拿出最大的诚意去促成合作。”

“你放心，我早晚会让自己说话管用的。”

“行了，你早点睡吧。”

孟沛初急急挂掉电话。他点上一根烟，心里烦躁，懊恼自己一不留神就说了这么多。

这些年他给外人的形象是孟家可有可无的二公子，城里最大的酒吧给他留着卡座，热衷于和一帮不学无术的二代们飙车。他知道这些话多少会传到赵略耳朵里，或早或晚，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像传言中那样——纨绔子弟、花天酒地。

赵略被挂了电话，一时间有些发懵。

第七章 赢才是解药

又是一个周五，研究中心需要的试剂暂时还没有到，实验室里的气氛也比平常轻松。老张急着去接孩子，娃娃脸王正划着手机抢美团优惠券，赵略计划着要去找个中医推拿店按按脖子，王双双边输信息边问赵略周末计划。

工作以来，赵略和王双双处得不错。赵略以往的生活里少有走得这么亲密的朋友。学理科的女性少，从事理科研究的女性更少。赵略书一路读下来，同性越来越少，也没有什么机会发展友谊。

中午吃完饭休息时，赵略随口说起研究中心女性真少啊，王双双立马不困了。

“我初中的时候，数学老师就说我们女生比男生乖、听话，但是越长大成绩比男生越不好。”

“那我就不信这个邪啊，”王双双义愤填膺地说：“我就是要让数学老师看看，我们女的数学不比男生差！原本我妈让我从学校数学竞赛小组退赛，我没退，就是为了让那群男的看看！”

王双双捏着拳头，娃娃脸王正放下手机，接过话茬：“那你们女的也不用买车买房啊！”

王双双一记眼刀飞过去：“你怎么知道我不用买房子？那你怎么不说我们女的还要生育，还要工作……”

赵略手机震动，掩了门出去听电话。

回到办公室，气氛诡异。赵略分明看到王正脸憋得通红，键盘敲得啪啪响，王双双明显心情不错。

见赵略进来，王双双示意她看手机。

“略略略，我吵赢王正了！”

王双双觉得赵略的名字很难起昵称，索性叫她“略略略”，听上去像微信表情包里吐舌头的小狗。王双双说那只小狗很萌——“好想摸它啊！”说完还摸了摸赵略的脑袋。

赵略如今已经能在王双双碰她肢体时做到不排斥。

孟沛初的信息恰好推送到她眼前。时间、地点，还加上了一句——拜托拜托，大恩不言谢。颇为恳切。

赵略有些踌躇。

好像回来之后，所有人对她都软绵绵的。孟沛初是，王双双也是，甚至实验室的王正和老张他们都是。她习惯了“指令——行动”式的生活，其实并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家常的温情。

孟沛初提出要去接她，被她否定了。她没有习惯自己的生活里多一个晃来晃去的孟沛初。

“晃来晃去”好像特别符合孟沛初的状态。赵略从实验室主任、老张以及王双双口中听到了好几个有关孟沛初其人的版本。

他们有的夸他青年才俊，有的说他二世祖，还有人说他会明哲保身。其实在赵略看来，孟沛初就是孟氏不怎么受重视的二太子，管的也是不被重视的业务线。孟家的一切，早就默认要被交到孟沛霖手上的。孟氏要逐渐摆脱家族企业的影子，分工越来越细，孟寿堂把握大方向，孟安明负责实施，而孟沛霖则被安排管财务。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孟寿堂越过儿子孟安明，直接培养起了孙子孟沛霖。

他们这样的家庭，搭着时代的东风，看上去拥有了那么一些财富，可能多到可以留下去，便又为了可以留下去的这一些绞尽脑汁。九子夺嫡的故事是这样的家庭的噩梦，尽管他们这种家庭也没什么皇位要传承，可也免不了做一番安排。

这样的家庭和这样的人，上演着千篇一律的故事，赵略没什么兴趣了解。

吃饭的地方在福华路，很清净，路不好走。车子在小巷里七拐八拐，还没到。司机给赵略指指前面，说前面左拐再右拐。她下车，顺着路左拐后右拐，就看到一排青灰色外墙和暗红色屋顶的里弄，一个小小的招牌挂在门边。

赵略进门，迎面走上服务员，问她是不是孟总的朋友。赵略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孟总”就是孟沛初。回来一个月，在她的印象里，“孟总”是孟安明。她听到过有人私底下也叫孟沛霖“孟总”。大家一般都叫孟沛初“孟副总”、或者别的什么。

孟沛初还没到，赵略被引到房间里。房间装修得普通，但多宝架上摆着些瓷花瓶，赵略瞧着好看。她走近看，又被墙上挂着的画吸引——是一幅中国画，远景山雾缭绕，近景流水人家，苍山古树，错落有致，还印着两枚大红印。饶是赵略对中国画了解不多，也觉出这画颇有些意趣。正要掏出手机拍下来，孟沛初的声音就先到了。声音热情，热情里带着些客套，客套中又不无倨傲。

和他一起进门的，还有田凯文。

落座后相互介绍，一餐饭吃的宾主尽欢，重要的是没有酒。孟沛初总把话题往大学生活方面引，不提并购，也不提合作。田凯文显然很受用，追忆当年当学生时的生活。田凯文大赵略十岁，天才少年，二十来岁就拿到博士学位，言语中透着天才的骄傲。即使创业公司运营不善，想要找公司接盘，但架势是不倒的，高谈阔论，声音洪亮。这是她所不了解的优秀学长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