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行天下(7)

吕氏风姿绰约,虽年近五十,看上去仍犹如不到四十岁的妇人,可见其年轻时是何等绝色,而她也正是因为美丽才得到先皇的专宠。

莫负远见她出现,立即打起精神应付,尤其她刚刚提到他是长辈,听来亲厚,却让他十分惶恐。

当年儿子差点与她成亲,后来儿子爱上亮珍的娘姚氏,改娶姚氏,不久后她也进宫受封为皇后,两家的事没人敢再提,可他知道她对此仍耿耿于怀,无一刻忘记。

因他是两代重臣,先皇与当今圣上都极为敬重他,让她寻不到空隙找莫氏一族麻烦,莫氏才能安稳至今,要是哪天自己不再受皇上看重了,莫氏一族恐难逃她的报复。

莫负远谨慎地说:「老臣多谢太后娘娘施恩,恕老臣无力下床见礼。」

「无妨,哀家问过御医了,得知你虽伤得不轻,但经过这几日在宫中的疗养,伤势好了许多,过几日便能回自己府上静养,这可真是好消息,哀家听了很欣慰。」吕氏说得恳切,瞧不出任何的芥蒂,只能说,她这表面功夫做了多年,早已是炉火纯青,让人以为她真的是个宽宏大量之人。

「蒙太后娘娘关怀,老臣感激至极。」莫负远战战竞兢地回答。

见他态度拘谨,她冷笑在心,继续说:「听说益王这次代替天子去南寮赈灾,是国相向陛下提议的?」寒暄后问正事,这才是她过来探望的目的。

「不是老臣提议此事,是陛下本就属意让益王殿下前去赈灾。」

「喔?哀家听闻昨夜陛下来你这坐了一会儿,回庆阳殿后就拟旨这件事,哀家还以为是国相的主意,原来不是,那哀家知道了。

「哀家的父亲虽在燕都任官,离开南寮多年,但亲族都还待在南寮,这次祖地受到?人灾残害,哀家得知后内心忧愁不已,陛下让益王去赈灾,除了怜悯南寮百姓受苦外,也是考量到哀家的心情,陛下有这份孝心,哀家当真开怀……」她话锋一转,不满的问:「不过诏书上写益王先行,银两后送,一个赈灾大使手上没钱,怎么赈灾?

这事不是闹笑话吗!」

「太后娘娘莫误会陛下,近来天候不佳,各地农务普遍收成不好,朝廷财政有些吃紧,陛下为了纡解南察的灾情,特地向其他地方额外征银。

「征收银子需要一点时间,但南寮百姓无不引颈期盼朝廷救他们于水火,唯有益王殿下先行才能安定人心,且陛下承诺,在殿下抵达南察的三天内,定会将赈灾银两送到。」陛下有先见之明,晓得圣旨一下,太后必会来找他,所以那天才来说起此事,如今他心中已有腹案,知道太后问起该怎么回覆。

吕氏这一听,脸色才稍稍转好,说了一段场面话,「唉,哀家不是怪陛下不信任益王,益王是什么德行,哀家难道不清楚吗?这家伙挥霍惯了,陛下是怕钱还没到南寮就被他花光,让哀家愧对南寮百姓,这说白了,哀家还得感谢陛下的用心良苦,留住哀家的脸面。」「太后娘娘果真是个明理通达之人,既然能理解陛下用心,老臣就不用多言了。」

「嗯,好吧,哀家也不打扰国相养伤,该走了——对了,听说国相的孙女也进宫了,哀家怎么没见到她?」她刻意问起莫亮珍。

莫负远心中一惊,亮珍是儿子与媳妇所生,太后从没见过她,突然提她,他不安起来,面色却不显,「亮珍为老臣煎药去了。」

「煎药这事让宫女、太监去做就好,怎么让她亲自去,莫非是宫人们办事不牢靠?回头哀家严惩这些人!」

他连忙解释道:「不不不,宫人们用心得很,是亮珍自己闲着没事,所以亲自煎药去。」

「这样啊,那该过来了吧,哀家想见见她。」

「这个……老臣不知她何时煎好药……怎好让太后娘娘等。」

「哀家等会儿没关系,就怕国相累了……这样好了,叫人去接替她的工作,要她先过来一趟,让哀家瞧瞧莫府的孩子是怎么个玲珑剔透。」说着,她的语气渐渐出现不自觉的冷然。

「这……」

正好这时莫亮珍端着汤药过来,听见太后的话后即说:「亮珍拜见太后娘娘,谢谢娘娘谬赞。」

吕氏迅速转头朝门口望去,见到穿着一抹红衣、神采飞扬、花容月貌的女子,心下微怔,这就是那男人和姚氏所生的孩子……

「亮珍,见了太后娘娘得下跪问礼!」莫负远提醒孙女,让站得挺直的她赶紧跪下。

莫亮珍这才将汤药暂时交给一旁的宫女,双腿跪下,朝吕氏行正式的大礼,「小女子不懂规矩,还请太后娘娘见谅。」

「起来吧,哀家怎会怪罪你。」吕氏拉回神智后让她起身,审视着她,彷佛要在她身上寻找谁的影子,脸色复杂又难解,半晌后勉强一笑,「果然不错,是个水灵漂亮的人……只是这么漂亮的人,为何有一干外臣吵着要赶你出宫?」她故意装作不解地问着。

莫亮珍没见过吕氏,不知她是怎样的人,但这会却有些不屑了。自己那点名声谁人不知,何况这次进宫又掀了波澜,太后在宫中地位仅次于皇上,又怎会不知详情,这不是惺惺作态是什么?她最讨厌虚伪之人。

她虽心底厌恶,面上却浅笑道:「小女子经常做出败德辱行之事,恶名远播,这事居然没传到太后娘娘耳里,那表示小女子的名声还没真坏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吕氏一愣,没想她会反唇相讥,照理该动怒,可她没有,甚至还有一丝喜色,「很好,果然是个有主见、有个性的丫头,莫府可真出了个人才!」

莫负远心不由颤了一下,「太后娘娘……太宽宏了……」

「哪里,亮珍是个好孩子,哀家很喜欢,待你伤癒出宫后,还想留她多待几天陪陪哀家。」

莫亮珍也傻了,这是怎么回事,太后是真的喜欢她?!

莫负远忙道:「亮珍顽劣,留在宫中不妥,待老臣身子稍好,还是带她回去管教才好。」

吕氏笑呵呵地道:「国相紧张什么,亮珍有哀家照拂,留于宫中有什么不妥?要管教,哀家也可以帮忙。」

莫负远面有难色,「太后娘娘……」

「好了,瞧国相百般不愿意,哀家也不勉强,她当回去时就回去吧,只是哀家真心觉得她是个有趣的人,偶尔进宫陪陪哀家或陛下,说不定能帮咱们解解闷呢。」

听她提起曾子昂,莫负远更惶恐了,忽然明白吕氏有什么盘算。

「哀家这回真要走了,国相好好养伤,哀家改日得空再来探望。」吕氏起身要走,出门前又刻意回头看了一眼莫这一眼中充满毫无掩饰的算计,看得莫亮珍浑身不舒服,猜不透太后想做什么。

至于莫负远早就如冷水浇身,全身发凉。

「汤药呢?这一耽搁,快别凉了。」吕氏一走,莫亮珍马上向宫女要来之前自己煎的药,要给莫负远服下前,她露出懊恼的神情,「哎呀,真的凉了,得再重煎。」

莫负远按捺下心中的不安,摇头道:「算了,凉了也能喝。」

「不行,御医说冷药伤身,非得重煎不可,祖父再等等,亮珍一会儿就回来。」她转眼已消失在门外。

等在外头的人见她匆匆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王伟问:「陛下,您说太后娘娘是真的喜欢莫小姐吗?」

曾子昂与王伟老早就来了,得知吕氏在里头,刻意不通传也没有进去,只躲在外头听吕氏说些什么。

吕氏会对国相说的话,曾子昂都早有预料,他没预料的是莫亮珍也成了吕氏算计的目标。

他盯着那远去的红色身影,方才见她来时小心翼翼地捧着药,还就口抿了抿,试药苦不苦,她不知四周有人看着,做这动作自然而然,显见是当真孝顺,想来昨夜骂她不孝是骂得重了……

王伟见他半天没吭声,忍不住再次询问,「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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