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别青山+番外(60)

作者:吃一首诗 阅读记录

赵明渊视线直直看了过来,那双漆黑幽深的目光,卷着曾经他从未有过的尖锐和冷厉落在他的脸上,“滚出去。”

“你注意跟我说话的态度!”汪启栋恼怒,“现在可是你求着我……”

“是吗?”赵明渊冷笑,“公司你坐稳了吗?”

这一句话,像一桶冰水直接灌在他的头顶,让他一瞬间狼狈尽现,赵家的意外灾祸出现的突然,他被架到了公司高位,但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境地。

跟着,几个护士进来,抱起小青寒:“怎么哭了。”

汪启栋无意逗留,只冷冰冰的威胁赵明渊,“表哥,你要是还想有医院住,就学聪明一点。”

无论如何,现在残废的赵明渊他还是斗得过的。

人离开后,病房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消,护士给小青寒消了毒,给她包扎。

她拿着创可贴,“哥哥,你来。”

赵明渊看着她。

她委屈地抿嘴巴,“我被欺负,都是因为哥哥不反抗。”

护士离开,房间只剩两个人,沉默的氛围漫延,小青寒突兀地说起来,“我给外婆上过坟。”

就在上半年,她刚刚离世。

“哥哥,如果你死了,我去给你上坟,再次遇到那个人欺负我,他打我揪我的头发,说我是个没人管的小孩,哥哥都帮不了我了。”

“你看,死了之后,你好多事情不能做。”

“你想我怎么办?”赵明渊忽然有铺天盖地的怒火,他深邃的黑瞳定定的落在小青寒的脸上,“你想我一个废人怎么做?”

“哥哥不是废人!”她很生气,好像这句话谁说都不可以,“哥哥只要想,哥哥就可以不是!”

赵明渊嘲笑:“你才6岁,你懂什么?”

“我只知道,哥哥死了,就是再也看不见了。”

“没有人陪我下楼买雪糕,没有人陪我一起看下雨的窗外,没有人辅导我写作业。”小青寒苦恼又茫然地看着他:“哥哥明明能做这么多事情,为什么非要说自己是个废人呢?”

她的眼神里,那澄澈的茫然和疑惑好似到达了极点,在她干净的眼睛里,赵明渊清清楚楚的看到她说:哥哥一直是个很有用的人啊。

赵明渊忽然失语。

他低语,失笑,苦涩。

“这些事,谁都能做,我死不死没什么重要。”

“不是的。”小青寒又要哭,在他每次露出很想死的表情时,“哥哥,很多人都想你活。你真的不记得了吗?那个姐姐来的那天说的话。”

那日仓惶悲恸离开的宁白安的身影忽的闪到赵明渊的大脑里,那个总是坐在床边沉默看着他的女人,那个他曾经以为要相伴一生的女人,第一次在他床边埋头哭了起来。

离开前,她说:“求求你,别死,活下来。”

第42章 出院(回忆)

42.

进入9月, 飒爽的秋在一场大雨后迅速进入苏南。

窗外的梧桐叶掉落的很快,湖边的银杏树也变得稀稀落落,每个天微凉的凌晨, 总能听到保洁清扫的沙沙声,病房里的燥热总算减轻了几分, 临床的小阿里睡的安静,偶尔呓语发出“妈妈爸爸”或“哥哥不要死”的呜咽。

赵明渊在靛蓝色天幕晕染的还昏沉的房间, 度过又一个少眠的夜晚。

心情像湖心的一叶扁舟,平静了许多。

最近这几天, 他陪着女孩写作业、逛花园、和她爸妈以及汪启栋那些人斗智斗勇,眼看着自己身上的褥疮一点点消失,愈发适应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睡前,她笑的甜甜:“哥哥,我们就是团结的汪汪队, 不怕困难,勇往直前。”

说着,她就唱起了《汪汪队》的歌。

赵明渊总听着女孩干净稚嫩的声音, 在童话的、勇敢的、困难但一定能克服的语境里慢慢入睡,他清楚的意识到,梦里那个暴躁的、愤怒的、浑身伤痕又竖起尖锐毛发的凶猛狮子平和了许多。

他与獠牙露出的狮子对视, 看那头野兽的戾气慢慢收敛。

天越来越亮,清晨阳光透过纱窗静静照进房间, 在白色的床单上跳跃干净柔软的光茫。

赵明渊感受着腿上的疼痛, 漆黑的视线看着那跃动的光, 轻轻舒了口郁结很久的气。

小青寒睡醒, 抱着被子看过来,两人目光对上, 她惺忪揉着眼睛,甜甜的笑,“哥哥,早上好啊。”

洗漱完,两人在病房吃了早餐,她开始写作业,赵明渊因为辅导她,最近这个时间点的脸色总不太好。

下午两人没事,小青寒推着轮椅和他在花园里玩,医院的人似乎已经习惯了一大一小伤残两人组。

这次,小青寒把轮椅停在了湖边,远处芦苇飘荡,风中飘着淡淡的桂花香。

“好好闻啊。”她闭上眼睛,“好香。”

她说不出来,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就觉得初秋好美,比烈日炎炎的夏天好太多了。

赵明渊点头,没有说什么,目光从她满足的脸上移到身前湖边,河里有两三只灰色的小鸭在游,远处水面冒着泡泡,再往远看黄色银杏叶在空中摇摆,黄栌一点点晕染了红,枫叶缓缓飘落地面,天边云朵安静,山头雾气缭绕。

安静平和,是很舒服的天气。

他又将视线落到近在咫尺的湖面,就在他的腿边,静静的,带着冷意。

他的手指无意识抓紧了轮椅,视线死死盯着湖面,那是一眼好似在旋转的深渊,拉着他沉重疲惫残缺的身体往下陷。

他似乎已经要坠入,在窒息中寻觅更彻底的平和。

然而他死死盯着,手背青筋突起,手指红的发胀和颤抖,身体却一直未往前倾去。

他抬头,小青寒的目光乖乖地看着他。

赵明渊不语。

“哥哥……”

赵明渊沉默,两人看着对方,耳边有凉爽的秋风吹过耳边。

他笑:“换个地方看看吧。”

“好。”她好似松了口气,很快跑过来,推着他去了小商店。

赵明渊好笑,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捧着两个棒棒糖出来。

五分钟后,两人一人叼着一个,一坐一蹲停在住院部出口,看来来去去的人。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不知道。”赵明渊回答了这个问题。

“哎。”小青寒撑着脑袋,颇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哥哥,我想出院又不想出院,我好奇怪。”

赵明渊看回她。

小青寒眼巴巴抬头:“出院是不是就见不到哥哥了。”

“……不会。”

小青寒:“可是,出院好像就见不到爸爸了……”

赵明渊沉默,“人生总有取舍和意外。”

“什么意思啊。”

赵明渊摇摇头,“还是不要知道了。”

“好吧。”

两个人又安静,说不清羡慕还是纠结,看着来去人群,风吹云卷,叶子带来了一个凉爽的秋。

赵明渊消失在一个很舒服的天气里,狭窄、烦闷的病房,压在人脖颈散不去的热汗总算褪去。

小青寒也在爸爸一次次来后,愈发坚持了“我要妈妈”的选择。

张科俭几次脸色难看离开,祁琇羽却也没露出多么喜悦的表情,相反,她愈发的忙碌和憔悴,每次总是急匆匆的来,又在一个个电话催促中快步离去。

小青寒常常站在窗户边,跪在小凳子上看着妈妈消失,然后抿着唇,可怜巴巴,眼泪要掉不掉的扭回头看赵明渊。

他会在这时候伸出手,让她快步跑过来,看着她伤心的埋在他被子上哭,轻轻揉着她乌黑的头发,沉默无言。

可能是汪启栋接连受挫,他甚至都没再出现在医院,直接派人接他离开,这举动仓促又迅速,但赵明渊不是毫无心理准备,他深知汪启栋是个性格尖锐暴躁、心眼极其小、性情阴鸷怪异的男人,哪怕是他废人一样躺在这里不听话,也会让他的耐心告罄。

赵明渊不在意他把他接走后准备如何对付他,只是在那些人帮他准备着出院手续,动作粗暴的搬运他的时候,遗憾的看向了隔壁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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