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8)

“不可以的,连祈少爷不在里面──”

的一声,厢房内的帘门被拉开,见宋连祈大剌剌地抱著一名姑娘横坐在软榻上,来人脸儿一臊,立即低下头来。

☆☆ ☆☆

门口立了一名身姿娉婷的姑娘,白色的轻裘微微一抖,由外带进身上的一些银亮春雪直直落地,轻裘的下摆是流泄而出的霓裳裙摆,那材质如诗似梦,恰好就是远近驰名的宋记绸庄今冬最新出品的“萦绕丝绸”。

“数儿?!”宋连祈愕然的瞪著来人。

他没看错人吧?!

“少爷。”数儿臊著面容低唤。

原来这儿的姑娘真的这么香软好抱!才低下的头又忍不住偷偷稍扬的看向要找的人。他怀里的姑娘穿得好……清凉啊。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少爷和别的姑娘亲近,明明听过无数回,但真的见著了,不知怎地,心竟有股闷闷的感觉?!

“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震惊过后,宋连祈的黑眸一紧。这鲁莽丫头想做什么?

“您食言,您说满二十岁就不会再踏进妓院的!”咬著牙,数儿抬首直望向主子的怒颜。

这般杏眼桃腮、眉眼如画的指控神情,教旁人忍不住暗叹,哪来的晶莹剔透的丫头?

再想,这姑娘对著宋连祈唤少爷,再见她那矜贵的打扮……啊,莫非就是传言中宋连祈的粉红小丫头?

众人眼睛一亮,老鸨更是看得眼都凸了。这丫头鼻挺颊红,清丽得不可方物,若肯来心醉院,肯定能成为她赚进大把银两的红牌!

妓院里的其他寻欢客,打从这晶透的姑娘一出现在大厅起,视线就一路追进,想探问她接不接客,直至她闯进宋连祈的厢房,这才扼腕的跟著猜出她的身份。

宋连祈微愣,猛然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她,满二十时将不再踏足妓院的。敢情小丫头今天是来逮人的?!

一旁的颜敏申露齿哈笑。“数儿这是来‘揪夫回巢’了,连祈,你还不快随她回去。”他笑得促狭至极。

懒得理会好友的捉弄,宋连祈沉了脸。“你快回去,我随后就回去。”他的声音听来有些紧绷。怎么也没想到这丫头竟敢大胆的上妓院来逮人!

“我不能自己回去,少爷您得随我一起才成。”她酡红著脸表达。要不是不得已,她也不会不顾份际的闯进找人,少爷不马上跟她走是不成的。

“你说什么?!”他是不是平日太宠她了,让她连这种地方都敢来,还敢这么无法无天的对他说话?

“少爷,现在不是享乐的时候,”数儿瞄了一眼还杵在他怀里,不打算离开的女人。是因为她吗?“老夫人在祠堂等著见您。”明了主子不大高兴了,她不敢迟疑的报告。

“发生什么事吗?”他这才略略蹙眉。

数儿抿著秀气的唇。“是家里的事,回去的路上我再告诉您。”现场这么多外人,家丑不方便外扬。

可这话听来,就像是强迫主子非得跟她走似的,于是宋连祈脸色顿时又有些难看。“那你就先回去,等我回去之后再说吧!”

“可是──”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不回去!”他鲜少用这么严厉的口气同她说话。

她眼眶蓦地一红。“知道了,我……我到外头等您。”知道她的出现定让主子感到丢脸,数儿委屈的转身要走。

“欸,姑娘要走?我送你!”

“不,还是我来送吧!”

“外头还下著雪,冻著呢,不如由我的轿夫扛轿送你回去。”

“坐轿子不如坐马车来得舒适,我送吧!”

一时之间,不知从哪冒出一堆热心人士,纷纷上前献殷勤。

“不必了,我自己骑马来,再骑回去便成。”她蹙著眉心,不知怎么应对。

“可这三更半夜的,一个姑娘家独自骑马可不好,再说你家主子正乐著,一时半刻大概是不想回去了,不如让咱们护送吧,会安全些。”热心人士非常的热心积极。

“若让你们这些人送,不就是请恶虎赶羊,等著羊入虎口?”颜敏申在一旁讪笑,但也没打算为数儿赶恶虎,因为这事轮不到他出头。

就见某人脸色阴沉的上前,用力拉过自家丫头的手。“你家里不待著,出来抛头露面做什么?”

“人……人家有急事找您嘛!”她委屈的说。

“找什么找,时间到了我自然会回去。”

“事情不能等嘛!”

“天塌下来了吗?要你上这鬼地方来寻人?”

“如果您不来这鬼地方,我也不用上这儿来丢脸!”

“知道丢脸就好,谁叫你来的?!”

“谁叫您不守信诺爱骗人,色字头上一把刀,说不来又来,下次您休想我再为您挨板子了──”才说完,数儿自己就羞得捂紧嘴儿。天啊,她说了什么丢人现眼的话?她竟把家丑都给说出了!

她当下暗叫自己真该死,歉疚地偷瞄主子铁青的脸色。

原本喝著酒看热闹的颜敏申,忍不住翻白眼。这分明是“小俩口”在吵架闹气嘛,这下这小子还敢将人撇得一干二净吗?

“少爷,对不起……”竟然敢顶撞主子,数儿满心不安的赶紧低首道歉。

可主子的脸色一点也没缓下。“走吧!”拖著人一路往外走,宋连祈气炸了。

走得太急,到了大门外数儿绊了一跤的跌坐在地,宋连祈脸色微变,迅速低下身来检视就担心她跌伤,见她只是坐在地上,低著头不语,他更加忧心了。“受伤了吗?”

她默默摇了摇首。

“那是怎么了?”他焦急地察看她的膝盖、手掌,发现只是轻微泛红,应该不碍事,才微微低首松口气,却不经意地撞见一滴泪掉到雪地里,瞬间将冰雪微微溶化出一小块痕迹。

他讶然。“数儿?”

“竞晓少爷得知老夫人要您满二十后接手绸庄的生意,气急败坏的找上姑夫人大闹,指称您成天花天酒地,根本不懂经营,坚不肯姑夫人放手让您掌权,这事闹到了老夫人那,她一怒之下要所有人到祠堂里去见她,十万火急的来唤人,可您却不在,所以我才会不顾规矩的上这来找您,请您别生气好吗?数儿下回不敢了。”她哽咽著声说。

这等争权夺利的家丑实在不方便当众说出,却惹得少爷不快,她感到很委屈,但比起惹恼少爷,这点委屈又不算什么了。

宋连祈心一揪,伸手抹去串串落下的温热小泪珠。“我没生气的,谁会对你生气?是我不好,前天才刚过生辰,寿桃吃了,寿酒也喝了,却没对你守诺言,是我该罚,若下回再连累你为我挨板子,你别理我,千万不要站出来当我的肉垫,就让我自食恶果好了!”那双睿慧的双瞳兴起几分淘气。

“真的吗?真的可以不用站出来吗?”原本还楚楚可怜的哭著,这会竟眉宇生光的喜问。

瞧她笑颜逐开的灿光,宋连祈眉眼不住飞扬。“可以。”

“那以后谁为您代罚?”

“没有人了。”

“没有人了?!”

“是啊,这些年我身边除了你又没别人。”他状似无奈的望著她,眼神像是天地间仅她一人。

“那、那──”数儿嘴角又抽搐起来。

他摊了双手,一双莫测的眼闪动著狡黠的光芒,眼底的笑意更是令人不由得发毛。“就让我亲自上阵吧。”

“老夫人不会允的……”她已经悲凉得说不出话了,少爷是故意的。

“你代我受过这么多年,我总是于心不忍,以后就让我自作自受吧,我不怕皮开肉绽的,不怕血肉模糊,不怕皮肉分家,不怕尸骨不全,更不怕被人分尸……”

数儿如丧考妣地听著,实在很想说够了。他说得越悲苦激昂,就表示越不可能放过她,这家伙不是人!

是外披羊毛内藏狠心的恶魔!

是虐待奴才无良无道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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