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出卖小猫咪(19)

可那家店要排队,离家里又有点距离,价格也比一般的酱油炒饭要贵一些,所以迟拓很少会去吃,偶尔放纵也都是因为考试成绩好庆祝一下这样的理由。

他并不好口腹之欲,平时大人们都觉得迟拓这小孩是不挑食孩子的代表,给什么都吃,而且不贪心,吃多少拿多少,绝对不会剩饭。

这个世界上能精准地知道他喜欢吃什么的人,只有安久久。

刚才被暂停的悲伤再次涌了上来,他有些食不下咽,明明东西还是那个味道,他却尝出了苦味。

安久久在安静下来之后还是别扭,坐在他对面在玩手机——她换了个新手机,比原来的那个便宜,二手市场淘的九成新同款。

迟拓戳着碗里酱香四溢的炒饭,说:“给我张餐巾纸。”

低着头的安久久头都没抬,抬手抽了一张餐巾纸递到迟拓面前。

迟拓没接。

安久久抬头。

他鼻尖还红通通的,哭过的狭长眼睛往下耷拉着,卧蚕的地方有些肿,平时毒舌的薄唇抿着,和眼尾一样耷拉着。

特别可怜兮兮。

安久久叹气,放下手里一直在玩消消乐的手机,问:“你这个学期就要走吗?”

迟拓接过餐巾纸,苦涩地笑了一声:“这好像是我们吵架你第一次主动服软。”

安久久仰着下巴瞪他。

他们都知道,已成事实的结局,以他们两人目前的能力都改变不了。

“下个月。”迟拓说,“这周办手续,高三开学我应该不会参加了。”

“那么……快吗?”安久久呆住了。

“我舅舅那边的鱼丸面店不能长时间没店长,我妈的情况也不允许我再拖了。”迟拓声音轻了下去,“我妈今天白天去找迟定邦了,不知道说了什么,回来就把之前藏起来的安眠药都吃了,吞了六十粒。”

安久久缓慢地僵在那里。

“还是你妈妈发现的,她今天有空想请我们吃饭,就给我妈打电话,结果一直没人接,她就来了家里。”

幸好他们两人的妈妈都有彼此家里的备用钥匙,幸好那次暴雨之后王珊珊一直想找机会谢谢他那天晚上陪着安久久,好巧不巧今天有空就想着一起出去吃顿晚饭,想着先约好张柔再去学校找两个小孩。

一切都很幸好,所以张柔送医及时,洗了胃以后已经没有大碍了。

只是……

他赶去急诊室的时候正好是张柔情绪崩溃的时候,他听到她哭着和他舅舅说,迟拓从小就在望城长大,高三是人一辈子最关键的时期,他为了读书一直很拼命,她这个当妈的不能这个时候把他带到人生地不熟的外国。

她说她是迟拓的负担,如果没有她,迟拓能活得更好一点。

她说她自己没用,小时候家里费了那么大力气培养她考上了大学,结果她现在没有钱没有工作还得了抑郁症,这抑郁症的药,吃了她老看到迟拓他爷爷在她面前晃,切菜都能切到手。

她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怎么都不同意去新加坡治病,所以她去找迟定邦,想告诉迟定邦迟拓现在已经高三,是最关键的时期,他们做父母的之前那么亏待孩子,她又在这种紧要关头生了病,她希望迟定邦可以在这一年搬回家住,帮帮她。

结果迟定邦只是冷冷地笑:“病了?我看你脸色挺红润的。”

就这样当着她面把门拍上了。

所以张柔回家一时没想通就打开了藏着的安眠药。

救回来以后张柔又在急诊室自残,说要是没有她她儿子能过得更好。

王珊珊和张成林焦头烂额,让站在急诊室门口变成石雕的迟拓先回家,先不要刺激他妈妈。

来得路上张成林给他打电话,说目前这个情况,张柔其实已经不能自己独立生活,就算给她雇一个二十四小时的保姆,待在望城无所事事的她也更容易产生自厌情绪。他们最好尽快离开望城,到新加坡以后张成林会给张柔找一个没那么忙的店让她管着分散注意力,精神科医生也是建议这种婚姻状况如果有条件暂时分开是对彼此都健康的方式。

张成林说新加坡也没有那么糟,以迟拓目前的英语水平到了新加坡考O水准进入初级学院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而且新加坡是个很不错的留学跳板,读一年初级学院再考A水准,其实就和现在他准备高考的时间差不多。

张成林甚至说如果迟拓到了新加坡不适应,也可以直接加钱读私立预科,那里选择多,他的经济条件供他读书完全绰绰有余。

张成林说他只有张柔一个妹妹,现在膝下无子,在外面奋斗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有点经济实力了,想让家里人都过上好日子。

张成林说得情真意切。

迟拓却在对安久久转述这些内容的时候,说得面无表情。

人的情绪很奇怪,在安久久来找他之前,他一个人窝在绿化带草丛里抽烟喂蚊子,看着隔壁邻居带着小孩的小破车在石子路上跑跑笑笑,都是看惯了的场景,他都不知道眼泪是什么时候流出来的。

他今天接到王珊珊电话往医院跑的时候,心里没有着急没有害怕,只是一片空白。

这是他活到现在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脑子一片空白,他知道王珊珊电话里头说得每句话的意思,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正在打车赶往望城医院的急诊室,只是再往后面的,就是一片空白。

连怎么办这三个字都没从他脑子里冒出来。

这种空白一直到他走进急诊室,在走廊里看到应该是车祸被送进来急救的病人,躺在担架床上盖着大半个身体,露出来的部分都是血。

明明知道这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也知道他妈妈已经洗完胃做完治疗目前没有危险,但他就是突然卸了力,整个人蹲在人来人往的急诊室大厅半天都站不起来。

他所有的情绪都变成了半截,因为不敢去想怎么办这三个字。

直到看到安久久走到他家楼下,她穿着校服扎着马尾手里拎着一个食品包装袋,在他家楼下徘徊了两圈才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他那个一直在脑子里卡着的半截情绪就突然崩塌了,无助、疲惫、害怕、绝望这些他极力去避免的情绪一股脑全冲了上来,他根本无法控制。

直到抱住安久久的那一刻。

因为生疏因为身高差因为怕她闷死,他脑子里那一团黑色涌动快要爆炸的负面情绪就突然凝固了。

甚至把这些从头到尾和安久久说了一遍以后,他也没有续上之前的可怕情绪。

他终于,可以思考怎么办这个问题。

首先,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打了迟定邦。”

他之前情绪故障了,从急诊室回家的路上绕路去了迟定邦现在住的地方,在他打开门的那个瞬间一拳头抡了过去。

儿子打老子。

老子自然不好报警,捂着一脑袋的青青肿肿非常没有尊严地威胁了两句,迟拓一句都没听完就甩门走了。

安久久看着迟拓手掌关节处的伤,这伤她熟,迟拓打架最经常瘀青的地方就是拳头关节这个地方,打人打的。

看着迟拓手背瘀青的程度,她推测应该打得挺狠,所以她评价:“打……挺好的。”

迟拓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很难琢磨出情绪的夸奖之后,又往自己空空如也的胃里塞了好几口酱油炒饭。

“阿姨去新加坡会习惯吗?”她问。

毕竟异国他乡,她还有心理疾病。

“在哪都不会太习惯的。”迟拓说,“她对现在医院给的药反应不太好,但是望城最好的医生我们都找过了,要不就带她去大城市,要不就只能去新加坡。”

“那你……”安久久放下手机,终于问出口,“那你呢?”

迟拓不说话了。

安久久:“饭都凉了你就不要再往嘴里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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