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山松树(4)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没有那么紧张了。

那天的试镜,她竟然奇迹般通过了,力败众多强有力的对手。

经纪人薛红也觉得邪门,事后想了想,说:“可能是本色出演吧。你想,这个角色要求演员演出一种清澈而愚蠢的味道,你还真挺适合的。”

钟黎:“……”这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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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黎是9月份进的组。

进组前,她专门去练习了如何唱沪式小曲,练到有七八分模样才敢进组开拍。

出乎意料,剧组的氛围很不错,导演虽然严厉,但不会无缘无故骂人。

几个主演也都是老戏骨,为人随和,偶尔还会给新人讲戏,钟黎跟着学到了不少,特别喜欢这儿,跟她之前待过的那些三流剧组完全不一样。

尤其是其中一个特邀主演荀慧雪,擅唱各种小曲,她发现钟黎在唱曲方面很有天赋,教了她不少唱腔技巧。

“黎黎,晚上有事吗?”快收工时,同组的崔芹喊住她。

钟黎忙停下步子喊一声“崔姐”。

她年纪不大,声音清甜,脆生生地喊人时还会专注地望着对方的眼睛,让人感觉被敬重,格外舒适。

崔芹出道十余年,最红的时候也不过是个二线,这些年年纪上来了更不受重视,这次自降片酬才能在这部剧里得到一个客串的角色。

这个圈子向来是迎高踩低,年轻的后生有几个把她放在眼里?

她觉得熨帖,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还没吃饭吧?一起?天天吃剧组的盒饭,人都快吃吐了。”

虽然钟黎觉得剧组的盒饭其实挺好吃的,但还是笑着附和了两句。

崔芹的车是辆特斯拉,外观漂亮轻巧,洗得一尘不染。

钟黎上车前忍不住驻足观望了会儿,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些许羡慕。

崔芹也不免有几分自得,她喜欢和钟黎在一起,很大一定程度上是能得到这种心灵上的虚荣满足感。

当然,她喜欢钟黎也是真的,钟黎很讨人喜欢。

车在三环驰了会儿,往城郊开,沿途的景色逐渐陌生。

钟黎有点忐忑:“不是去吃饭吗?”

崔芹笑了:“饭哪儿不能吃?带你长长见识。”

半小时后,车辆抵达一处私人会所大门。说是会所,其实是一座建在山上的休闲度假村,方圆百里只有这一处建筑,璀璨的灯火将四周点映得恍若白昼。

停在门口的车辆不算多,但都价值不菲,不乏一些数字醒目的牌照。

泊车员过来帮忙停车,接了车钥匙,将车往地下开了。

钟黎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崔芹的车原来是没有资格停在大门口的。

不过,她神色自若,似乎习以为常了。

钟黎之前也听过一些关于这些私人会所的事情,名声大多不太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私人会所就和不正当交易挂上了等号。

随着近两年某些社会事件的频出,很难让人不想歪。

但是,进门后却发现这里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这是个商务气息很浓厚的私人会所,和外面的金碧辉煌、雕栏画栋相比,里面的装修相对典雅而古朴,甚至有些文艺。

过了大堂更是别有洞天,五步一阁十步一景,廊腰缦回伴着小桥流水的潺潺之声,雾气氤氲,如坠入人间仙境。?

往里走了会儿,引路的小姐把她们带到一处独立的院门前就离开了。

“会唱曲的吧?之前拍戏时听你唱的沪式小曲挺有情调的。要是需要,我会喊你,如果我不喊你,你就不要乱出声,免得得罪人。”进门前,崔芹叮嘱她,抬手推开了包间门。

入目是一个大型的泳池,倒有点像她之前去过的一处汽车旅馆,但规模大了不止一倍。四周是半镂空的雕花壁墙,通往不同的开间。

转角处隐约传来人声,幢幢人影投映在昏暗的文化墙上,像老式的皮影戏。

“愣着干什么?跟上啊。”崔芹见她还在原地,回头喊了她一声。

钟黎的脑子已经有些懵,她没见过这种阵仗。

过了会儿她才回神,怕跟丢了崔芹,连忙迈着腿儿赶上去。

里头有张四方桌,但围着打牌的只有三人。三缺一也丝毫不损兴致,旁边散站着观战的几人,或看厌了去角落里休息。

橘色的光芒从头顶悬着的一盏回形灯里映照而出,衬得四周昏暗处愈加幽暗。

谈笑声却愈发清晰,声音不大,听在钟黎耳中却好像在耳边格外放大了一般。

这样的场合,她无来由地拘束,像只呆头鹅似的杵在中间。

崔芹跟个熟人聊了会儿,回头看见她,似乎是受不了她这副蠢样儿,不住给她使眼色。

她却根本没有意会,跟她大眼瞪小眼。

崔芹:“……”

旁边那个男人忍不住笑起来,似是调侃:“这你侄女?成年了没啊?”

“陆公子,您惯会说笑,她今年快20了。”崔芹赔着笑,看得出表情很郑重,说话都格外透着几分小心,“小姑娘不懂事,但她曲儿唱得好。您上次不是说,想寻几个会唱沪式小曲的吗?她在我们这部戏里,有好几场唱这个的,连徐导都夸她唱腔好。”

“徐靳的戏?”那个“陆公子”稍感意外,转了下手里的金属打火机,多打量了她两眼。

“是的。”崔芹笑着应和。

陆宴沉没看出什么,失了兴致,随手招呼她:“坐吧。”

崔芹连忙拉着她坐下。

钟黎根本不会打牌,被赶鸭子上架。打了一圈,她输得彻底。

她心里好像有几十只蚂蚁在热锅上爬,想问他们这一局多少,但又不好意思直接问,急得如坐针毡。

“这位妹妹,你这是什么表情?”坐她对面的男人揶揄,似乎觉得她这样很好玩。

“没钱的表情。”旁边一艳女将手勾在他肩上,笑着掩唇。

身后两个女郎都笑起来。

钟黎脸上像是烧起来,但倔强地没有吭声。

“别听他们瞎说,我们不玩钱,你随意。”总算有个有良心的看不过去,笑着替她解围。

钟黎投去感激的一眼,发现是陆宴沉。

她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他了。

又一局惨败,不过她已经知道不用给钱,也就无所谓,甘愿当个背景板。他们随意打趣了几句似乎也觉得她无趣,兀自说笑着,不再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

她在心里松了口气,这会儿觉得口渴,悄悄捧起手边的那杯茶抿了口。

这茶味道好,入口甘冽,滚过喉咙时毫无生涩之感,喝完后,唇齿间还萦绕着一种浓郁的果香,回味无穷。

她忍不住又喝一口。

再抬头时,却发现其余人都停下了动作站起来,四周变得非常安静,目光齐刷刷望向她身后的方向。

钟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她后面就是门口的位置,这肯定是有重要的人进来了。

她连忙也站起来,回头望去。

进来的是个身量很高的男人,步伐稳健,不疾不徐,边走边将最外面的那件大衣脱下来搭在臂弯里。其余人跟他问好时,他微微颔首,让坐下,说不用拘束。

声音动人,徐徐有礼,感觉是个很有涵养的人。模样也好,俊眉深目,气质不俗,看起来特别精神。只是,他看着就不像是好相处的那类人。

众人笑着附和,陆续地坐回去,气氛才稍稍自在些。

但钟黎总有种大家都在佯装镇定的感觉。

这个人的身份,可能不太一般。

一只修长的手从侧边伸过来,抻了她身侧的一张椅子,继而人影落下。

他将外套交给一旁的侍者:“去帮我挂起来。”

“好的,容先生。”

钟黎余光里看到他在混牌了,手法利落,修长的手指按键般翩飞。

这个男人有一张线条冷锐的脸,剑眉下是一双狭长疏懒的凤目,看着有些冰冷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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