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妓(23)

「师父!无论如何,我出家的心愿已定——」水琏坚持地请求。「为我剃度吧!」

「老衲不会赶人出佛门,更遑论我们前世是师徒一场。」道宣和尚语带玄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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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柔肠寸断的哀嚎声,回荡在叶家。

沉湘君望著水琏留下的字条,心脏几乎麻痹了,身为一个母亲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绝情的噩耗。

「发生什么事?」宋赦邦被吵醒了,睡眼惺忪地往上冲,叶威期也随著跑进水琏的小房间。

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的房间干净得像是没有人住过。

「水琏呢?她怎么不在房里?」宋赦邦疑惑地问道。

沉湘君哭得死去活来。「……她要出家做尼姑……」

叶威期愣在原地发呆。「她真的不顾养育之恩,不要含辛茹苦把她养大的父母……」

宋赦邦表情木然,杵在原地。

「出家?」一直以来,她那潜藏的心灵原貌,不就像是超脱凡俗的高僧?

他整个人都傻了,心底最深处的恐惧,终于发生了。「不——不——」他不愿意相信。「我会杀了那些帮她剃度的和尚!」他一脸狂乱地扫视桌上,抓起裁信刀随意放在西装口袋里。

二老大惊,而宋赦邦已狂奔出去,留下他们两人为女儿的狠心行为抱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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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口袋里放著一把刀。

必要时,生死与共……

海法寺剃度大典

水琏跪在大殿上上身比丘尼僧袍,白皙的脸蛋莹洁如皎月,与那头黑漆乌亮的长发相互辉映。

她的神情很祥和,就如同「佛国莲花」的意境——她默默闭上眼睛,让道宣师父亲自为她剃度。

千钧一发之际,宋赦邦冲了进来。

「我不准!」他癫狂地咆哮。「水琏,你不准出家!」他奔到她面前,却被其他比丘挡住。「水琏……」他哀痛欲绝地呐喊。

水琏平静的面容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不断催促师父:「师父,求你……」

「水琏,你怎舍得抛下我呢?」宋赦邦痛彻心扉。「你狠心舍弃我,宁愿去做一个无爱无欲的尼姑!你根本就不爱我……」

虽然他的每句话,都让她感到心如刀割,但她仍不说话,只是安静地跪著,显现出无比的坚决——剃度为尼。

宋赦邦心灰意冷。

他无法眼睁睁看著水琏出家,万念俱灰下,他将口袋里的裁信刀取出,并不是如他先前扬言要杀光所有的和尚,而是决定以自己的血来阻止这场剃度大典。

「如果你执意要出家,那我活著也没意义了!」

刀光闪闪,大家惊悚,本能地全部退开。

「水琏,你要出家,就如同在红尘里消失,那我们就同归于尽吧!」宋赦邦冷笑。「你尽管无动于衷地看著我死去!」他带著水琏永世无法忘怀的表情一字一句说著。

话语甫歇,他倒握刀柄,将刀刺向自己的肚子。

那一瞬间,她的心也随著他的自残而碎裂成千万片。

肚开血流,大殿一片混乱。

这佛门清静之地,竟因此沾染血腥……

原来,这才是他对她的偿还——宿命因果中的血债血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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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仍穿著一身的僧袍,在他的病床边不断流泪。

三天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加护病房里,他仍然意识昏迷。

活下来!活下来!

所有的意念凝聚成愿力,不断地向菩萨祷告活下来,赦邦,为我而活……

她片刻不离他的身边,紧握他的手,期待冰冷的大手能够有热度,恢复人气。

她如坐针毡,食不下咽,睡不安稳,时时刻刻心惊肉跳,怕他的呼吸会停止,怕心电图突然变成一直线。

最后,她累得撑不开眼皮,趴在床边睡著了。

恍恍惚惚间,她听见「水琏……」手中握著的那只大手抽动了一下。

水琏立即惊醒了,她的心里充塞著狂喜!泪水如长江泄洪一发不可收拾。「赦邦……」他终于有知觉、有意识了。

「水琏……」他恢复意识后,并不担心自己的伤势,只在乎她,他用另一只手扯住她的发尾,双眼迷蒙地端详著她道:「这不是梦,这是真的,你没有出家,你的长发还在……」他喜出望外。「你在流泪,表示你还有感情……」

「傻赦邦……」她红著眼眶轻斥。「我去叫医生。」

医生也赶来了,赶紧为宋赦邦做检查。一连串的测试,证明他终于度过危险期,之后,就是好好疗养了。

「太好了!」水琏流下感激的泪水,她靠近床边,紧握著赦邦的手。

那切肤之痛的眼神让她神魂俱裂。「我会活下来是因为你!」

她无言以对,赶紧安慰他。「好好休息吧!」

他却摇头,说话有气无力。「除非……你不走,否则……我绝不闭眼睛。」他怕她会消失,像砂粒般,风一吹,就飞得不知去向。

「喔……赦邦!」水琏深深体会到他的忧戚。「我担心你的安危,担心你的生命,此刻,我怎么会抛下你呢?」

「真的吗?」他仍然万般惶恐。「我不相信你,你这无心无肝的小东西……」

「求你——不要折磨自己!」水琏拼命地安抚宋赦邦患得患失的情绪。「求求你!安心睡吧,我不会走……」

「水琏,如果可以,我愿意惩罚我自己,只要换你回头,不要出家……」他筋疲力竭,却仍用尽全身气力说话。

然而,稚气的话更让她痛不欲生。他疲倦不已,终于还是闭眼了,很快的,他沉睡了,天真的容貌像天使一样,让她盯得呆了。

她无奈地叹气。

她真的走不了。终究离不开他,经历生死一线间,她怎能无心地舍弃他?

一直都是如此——

她的牵挂,她的羁绊——不管前世,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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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宋赦邦,水琏留下来照顾他。

但是,她身上的袈裟尚未褪去。

似乎,想随时告诫自己——终究,还是会走上出家修行这条路。

她越来越憔悴,越来越沉默,那目光,是不属于这尘世的超脱与睿智。虽然她总是对他眉开眼笑,逗他开心,但——他仍抓不住她。

等赦邦康复,她会走……

宋赦邦敏锐地发觉到,似乎等自己康复,她就会离他远去……

面对妻子的「执著」,他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越怕失去她,他就越像个濒临疯狂的患者。

他只好拿自己的生命逼迫水琏。

他苍白僵硬的神情,坚毅地盯著她。「你还是要出家吗……」如果她还是想离开他。「我的生命就豁出去……」

「不!」她尖叫。

他居然不要命地企图从病房窗户跳下去。「没有你,我就死给你看!」他咆哮。

她抓住他,用瘦弱的手臂环住他。「赦邦,不要,求求你……」

过了半晌,他转过身,将头埋在她的细肩上,抽噎地哭了起来。「水琏,我不能没有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他如此脆弱,不堪一击,这还是大名鼎鼎的宋赦邦吗?

「赦邦……」她放任他在她胸前哭泣。

她的心为何揪得这般疼痛?

宋赦邦痛哭流涕。「我为何一直得不到你?不管前世、今生,你都要抛弃我。」

思悠悠,恨悠悠,爱悠悠,剪不断的前世今生……

水琏苦不堪言。「我来只为与你了这世情缘,如今,我不恨你了,也是我离开的时候——」

「但是,我爱你!」他溃然咆哮。「我爱你,我爱你……」

突然,叩门声响起。

她赶紧开门。「大师!」她诧异。

是道宣师父。

水琏赶紧请他入内。

他们两人的目光交会——是情深义重的,毕竟,他们是累世的师徒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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