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春语(七连环系列)(18)

他猛地转过身,看也不看她地大踏步地摔门而去。

她则跌坐在冰冷的地上,泪如雨下。

我这辈子只想要和你开开心心地一起长命百岁的埃

可是,她千算万算,却少算了矢初的心会被她折腾累了;她百般谋划、千般计算,却忘了她心中的苦不能说给矢初听……原本想给矢初吃颗定心丸,要他再等她两年的啊,她却弄巧成拙,反落得个今日这难以挽回的局面!

矢初喜欢着她,却再也不肯同她如以往一般地过下去。他要她嫁他,他以另一个女人的介入逼迫着她嫁他,她如何不清楚?可她,却也是无法应允的!

明明相知相恋的痴情男女啊,为什么,却要承受老天爷如此的折磨?!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冷漠的寒风,从门外刮进来,她瑟缩地将自己抱紧,却根本无法对抗那天降的寒意。

「开春姐,开春姐,妳坐地上做什么?」

她恍惚地抬起头,却见是书房里平日做打扫的小丫头柳绿正担忧地望着她。

她张开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开春姐,妳快去看看吧,开春阁正大闹呢!」从敞开的门外又窜进来一名家叮

她借着柳绿伸来的手勉强站起身,飘忽地一笑,「闹?怎么啦?」

什么开春阁?以后霍家主府再也没开春阁的存在啦,有的,是象征荣华富贵的芙蕖楼,只有一座尊贵的即将成为新房的芙蕖楼埃

「表小姐说楼外那片竹林影响了视线,非要将竹子全砍了去!」家丁急得直跺脚,不假思索地拉了她就往外走,「她让张大头去砍竹子,张大头不肯听她命令,便吵起来了!开春,妳快去看看吧!」

竹子,竹子。

我这辈子只想要开春开开心心的。

他笑着在翠绿的竹林里轻轻吻着她。

她无神地任家了扯着自己飞也似的奔跑,混乱的头脑中只有那-大片翠绿绿的竹林在迎风摇曳,淡淡的清香飘忽地钻进她的心底。

「刘叔被老爷夫人喊了去,少爷只顾喝酒,说谁乐意怎样便怎样,只要不去烦他就好!可那一片竹林是多少年的老景致了,开春最是喜欢的啊,咱们不想听表小姐的令去毁了它啊!开春,只有妳能同表小姐说得上话啦,妳一定要好好同她说,这竹子不能砍了啊!」

是啊,那是她最喜欢的竹林埃

小时候刚进霍家主府来,每当她惶恐害怕,她想念爹爹的时候,她都会偷偷跑到这翠翠的竹林中,看一看竹子们的迎风摇曳,闻一闻竹子们无求无欲的淡淡清香,心便马上平静下来,便会欢喜起来。后来,也是在这绿绿的竹林中,她和他说出了「喜欢」,定下了一生一世在一起的誓言……便是这翠翠绿绿的竹林啊,曾记载着他与她几多的欢笑,曾经承纳着他与她多少的幸福时光!

春归,夏至,秋临,冬来。一年又一年,在这竹林中,一转眼十五个春夏秋冬已过!十五年,十五年啊,明明情意互许了的痴情男女啊,却又是为了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迎风摇曳的竹子映入迷蒙的视线里,纷杂嘈乱的脑海里,只有那爽朗的哈哈大笑在持续着:开春开春,我将这所有的竹子都送给妳!妳开不开心,妳欢不欢喜?妳笑嘛,笑一个给我看啊!

笑--

高大厚实的身影突然闯入迎风摇曳的竹林中来,一双手紧紧握住她颤抖的肩。

「开春开春,妳最喜欢这竹林的啊!只要妳一句话,这竹林便会留下来!只要妳一句话!」

她痴痴地望着眼前焦急而悲哀的面庞,只轻轻地一笑。

「这一辈子我都会在矢初身边的,上穷碧落下黄泉,开春只要矢初的。」

被用力握住的肩一下子撞到迎风摇曳的竹枝上,高大厚实的身影愤恨地从她眼前消失了,只余冷冷的声音穿透她的胸膛,寒彻心扉。

「这讨厌的竹林,把它全砍了,连根都不许留,都给我砍了!」

翠翠绿绿迎风摇曳的竹子景象于是在她的视线里轰然倒塌,记忆中的风景再也不在。

奇异的是,这一刻,她却没有了可以流下的泪水。

而后,在婚礼的前一天深夜,在窗外低低敲打她窗棂说着、乞求着「明日同我拜堂成亲吧」的哽咽话语里,她的眼泪还是冷静地停在她的心里,伴着一夜的敲打声,却依然不曾从眼中淌下。

再而后,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里,那袭鲜红的罗裙婚衣被他捧在她的眼前,她的泪还是没有。

再再而后,明月高挂枝头,高大的、身着喜庆红袍的男子却是一身萧索地一步一步走离她、一步一步挪向红烛妖娆的芙蕖楼时,她的眼泪,依旧是流不出来。

可是,遥望着再也没有翠竹围绕的、被吹熄了一楼灯火的远方时,听着随风飘荡来的凄惨大笑,迎着不再寒冷如昨日的轻风,泪,依然没从她的眼里流出来,她的心,却被咸涩的痛淹没了。

泪啊泪,已将她的心淹没了。

第八章

成亲三日后,遵循古礼,霍矢初带水玲珑赴金陵归宁省亲,月余后方返家门,而刚成为霍家新媳妇的水玲珑却并未回来,问及原因,只说是幼时心疾最宜在初春时节复发,要在金陵娘家将身子养好了再归府来。

于是,瞬明张灯结彩大办了喜事的霍家主府,却是什么也没改变,各人各司各职,在冰消雪融春归来的时节,再度开始忙了起来。开春依然主掌着霍家船运的主向,管家刘叔以及三管事等人也各忙于府中琐事,同心协力地使霍家船运生意再度蒸蒸日上。而刚成为新夫的霍家少爷霍矢初,则也依旧每日奔波于隶属自己所有的船坞码头,闲暇时或随自家船队偶赴金陵探望妻子,或去霍家别院拜见父母,一述天伦。

至于两个人以前忙里偷闲的笑闹时光,却再也不在了,霍矢初先是独自一人搬回了听涛阁,对开春不再如旧时一般地缠闹,而后两个人如同商量好似的开始相互地避之不见,甚至连偶尔的为霍家船运的事务不得不碰面商讨时,也只是公事公办地你来我往一番,不要说如先前一般地笑闹争执,就算是两个人的视线,也从不交汇到同一处的!

曾经那么知心知己的一男一女,却只似乎在一个转眼之间,便都忘记了以前的所有,成了相对无言的陌路人。

时间匆匆,一转眼便已是春末夏初。近日连接数日的暴雨,使得运河水突然大涨;霍家船坞码头多半因河水暴涨而不得不歇业休息,却又因沿河村镇遭逢雨灾而出动了所有商船抢救百姓,霍家所有人顿时都陷入兵荒马乱之中,连平日甚少出门的开春为了筹划,也冒着暴雨出府远赴七十余里开外的镇江亲自查看。

天色灰暗,马车陷在泥泞的车道里几乎动弹不得,随开春出门的张大头同车夫小马冒着瓢泼大雨狠命地推着车,但车轮依然一动不动地陷在淤泥中。

「开春,前面有个小庙,妳先去庙里躲躲雨吧!」

掀开早已潮湿了的帷幕,张大头一头一脸的雨水,朝着侧坐在也已淅淅沥沥开始下起小雨的车厢内的开春憨厚地笑了笑,「妳不比咱们皮糙肉厚的,如果得了风寒便了不得啦。」

开春点点头,半蹲着身挪出车厢,在张大头及小马的搀扶下跳下马车,自己接过小马手中的纸伞来温柔地一笑,谢绝了两人陪她去前边小庙的好意,自己慢慢朝着那个模糊的房子走去。

雨势越来越大,伴着轰隆隆的雷声,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点穿透纸伞打在脸上,生疼疼的。她却似乎毫无知觉,埋首小心地躲过脚下的水洼,慢吞吞地走着,脑子中,则是想着到达镇江后自己要做的事。

这连日的暴雨已造成了运河的数处决口,大量从上游泄来的洪水已淹没了数十座村庄,受灾的百姓已逾数万之众,单靠官府或百姓自身之力绝对无法撑过灾情,更何况洪水过后瘟疫必会横行,如不多加防范,今年的江南将是哀鸿遍野,再不复鱼米之乡的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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