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爱(14)

不管了,他一定要去好好和她说教一番!做人妻子不是这么做的!

猛地一阵寒风卷过他的身体,他不由瑟缩了一下。

“天这么冷了,你除了每夜不忘记派姬妾前来服侍于我,难道就不会再关心一下我的身体么?”手忿忿地扯紧被风吹开了的衣袍,他咬牙,“你那件棉袍子也做了一月多了,早该给我试着穿一穿、比一比大小是否合适了吧?马上就要是三九严寒了,如果我给冷坏了,你这做人妻子的岂不是大大的失职了?真是的,我都不嫌弃你拿那么粗糙的布料给我做衣裳了,你还害羞什么啊?难道还真的怕我不穿啊?”

人心真的是一样很奇怪的东西。

有许多的事,只有看到自己眼底、进了自己心里了,才明白自己从来是在意着、期盼着的。

一路急行,并未清楚地知道自己一路上嘀咕了些什么东西,等申天南停下脚步时,他已站在了他不是很开心自己会主动地找上来的一处房门前。

也该是他狠狠地出一口心中恶气的时候了。

“公子爷?您怎么——”冬令缩缩肩,在男人凶神恶刹的眼皮子底下,乖乖地关上房门走出去了。

公子爷似乎吃了炸药了,这些时日她已经好几次偷瞄到他用这种眼神看奉恩姐了呢。

心里有一点点的忐忑不安,但还是偷偷走掉算了,她可没奉恩姐一样大的胆子,敢私下里同她们赌公子爷每天会发几次火呢。

房门被紧紧地关上了,燃着融融炭火的内室里,只余一坐一站的两个人,男人与女人。

“我至少是你名正言顺的丈夫吧?你也至少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吧?”忿忿地走过来,男人沉着黑脸,一屁股坐在女人身边,臂膀在圈上女人肩颈的前一瞬硬生生地转了方向,改而双臂环抱在自己的胸前。

“公子爷说的是啊。”女人依然是先前悠然读书时的闲淡模样,只微扭头瞅了阴沉着脸的男人一眼,并未觉得自己有什么应该奇怪的。

“说的是?”真的快被一心口的炸药给爆了,“奉恩,我怎样告诉过你的?我说了还让你喊我什么‘公子爷’吗?我已经是你的丈夫了吧,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吧,你——”

“天南。”奉恩放下手中的书册,叹口气,抬手揉一揉自己快被震聋的耳朵,“天南。”

“你早这样不就成了?”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火气能来得如此之迅,更不曾设想过自己的火气能消退得如此之简单——不过是一声轻柔的“天南”而已,原本阴沉到底的一张脸转瞬间便重新明亮起来,申天南很是享受地哼一声,盘在自己胸前的双手自有意识地分开一环,便将身旁的小小女子拢进了自己的怀间。“天很冷也很晚了,你不进被子窝着去,却坐在这里看什么书!”

“是啊,天很冷也很晚啦,你不快去抱着你的温香暖玉去,却跑到这里做什么?”似笑非笑地睨变脸如翻书的男人一眼,奉恩端起炕桌上的热茶来轻抿一口,“什么时候咱们最爱纵横温柔乡醉卧美人膝的申大公子爷也改了性子、喜欢半夜串门子了?”

“哈,我就知奉恩你并不是无动于衷的!”大手一抢,申天南蛮横地握住奉恩手中的茶杯凑过嘴去一饮而尽,心里说有多痛快就有多痛快,“你是见我总是泡在静风堂里陪着她们,却理也不理会你——心里早就开始抱怨了吧?奉恩,奉恩,其实只要你一句话,我早就过来陪你啦,你却害羞什么啊?”

奉恩哑口无言以对。

“哪,哪,脸又红了,脸又红了!”沾沾自喜的大男人顿时沾沾自喜地大笑了起来。

“天南——”即使早就有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有点措不及防。困难地咽口口水,奉恩被一双铁臂勒得快喘不过气来了,“我脸红是因为喘不过气。”

“真是不解风情。”沾沾自喜地大笑着的男人立刻又沉了脸,圈紧的手稍微松开了一点点,突然想起来自己的此行目的。“奉恩,我正要问你呢,你每晚要她们来烦我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年底了,我快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哪里会有时间应付她们啊?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只是依着以前的习惯啊。”往年年底他也一样忙得分身乏术,可每夜还是美人在怀、夜夜笙歌。“你不喜欢四夫人吗?我认为四夫人聪明乖巧,很善解人意的。”

“你还真的当我是以前的申天南啊。”喃喃几声,申天南略有所思地望着怀中的女子,语带不自知的微微期盼,“奉恩,如今你是我的妻子了,难道你从来不想将我一个人霸占住吗?”任世间哪一名已婚的女子,也该是这等的心思才是的吧?

“你是申天南,不是吗?”微怔了下,奉恩不答反笑着问他,“你希望你刚娶进门的妻子是那样的吗,为了争宠而闹得家中鸡犬不安?”

他当然不想!可是——

“奉恩,就算我拜托你,至少有一点身为人妻的自觉,好吗?”奇怪,他真的奇怪极了。每一个男人都在期盼着的妻妾和睦,他却开始不适应了!

“我很有自觉的。”奉恩放下无水的茶杯,淡雅地一笑,“天晚了,我要休息了。”

“我也早就想睡了,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她的缘故,他又哪里会舍弃了温香暖玉跑来这里啊?“好了,那我们去睡吧。”手腕微用力,他将身边的女子拦腰抱起。

“天南!”

“嗯?”他脚步不停,直往内室走,“怎么啦,我是你丈夫呢,你是我妻子呢。我若不常尽为人子婿的礼数,我可是怕你有了闺怨呢。”他挑眉一笑,单手掀开床榻上的帏帐,抱着妻子躺倒在柔软的锦缎被子里,轻轻翻滚,让大红的锦缎被子将自己与妻子紧紧地缠裹住。“想起来,我们自成婚至今,我好像还没这么抱过你几回呢,你没怨我吧?”

认真想一想,他何止没抱过她几回,甚至连夫妻间应有的亲热——其实只有新婚那夜,他趁着她一时的酒醉而强要了她的身子——成亲两个月来,他竟然再无同妻子好过?!

他一时竟然呆住了。

“你娶我的目的,只不过是我符合你心目中‘申天南妻子’的标准而已,其他的,我不在乎,你又何必在乎呢?”似乎没看到他的呆愣,奉恩无事似的笑一笑,伸手推开他的身子,自在地挪到一旁躺好,与他隔出并不起眼却真实存在着的一条细细的缝隙,“我没有任何的埋怨,你无须多虑。”

这一次,申天南何止是呆愣,简直是化成千万年的化石,再也一动也不能。

奉恩除了将他看作“丈夫”,其他的,真的是不存在。

原本无所求的心,在这一刻,却蓦地刺痛起来。

他娶奉恩的原意,真的是在此么?

他娶妻,说实话,一半是为了自己有个贤内助,能让他从此后无任何后顾之忧地专心打理他的家传祖业,以期更上一层楼、称霸大明船只建造市场;而另一半,自然是为了自己传衍子孙后代的需要,他年纪不小了,确实也到了娶妻生子的时候了!

但真的娶了妻子,他却反而不清楚他娶妻的原意到底是什么了。

为了家业?是。但看着他的妻子整日陷在烦琐的府内事物里,有时候忙得甚至连饭也没法子按时吃,他便不由地心头火起,他是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却让妻子过这样忙碌而沉重的生活,虽然他身上的担子是比较轻了,但这种卑劣行径实在是……心里的内疚与不满也在慢慢多起来。

至于传衍后代子孙,他其实也可以将此重任托付于他的任何一位姬妾,想必她们是人人欢喜、喜不自禁的。但不可讳言,他只想要他的妻子生下他的血脉,准确一点是想要嫁他为妻的奉恩诞下他的血脉,这一点他绝对无法否认。

时间慢慢流逝,等他开始了真正的成家立业的生活,等他从他妻子口中竟然听到了“你娶我只是因为我符合你挑选妻子的条件”以及“我只将你看作我的‘丈夫’看”,他顿时化身为了千古石雕,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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