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情(18)

冬天在巴黎已经过得差不多了,这几日,天气开始转暖,她的身体状况百出、日益虚弱,头晕、睡眠品质差已是常事。

“咳……恶——”清晨总是一阵呕吐感催醒她。

她掀被下床,一手捂唇一手抹胸,飞快跑进浴室,屈跪在马桶前,不住地呕吐。

一大早,胃里闹鬼般胡乱揪扭、翻腾,剧烈痉挛,吐上个把小时都不足为奇。几乎要到吐出心肝肺腑的地步,不舒服的感觉才有了平缓,她也无力地倚向冰凉的墙,静静坐在瓷砖地,若有所思地抚着平坦的腹部。

“肚子不舒服吗?露小姐——”突如其来的关怀,出自年迈者的嗓子。

杜露缓慢地抬眸,看向门边。“米歇尔太太,早安……”气弱地开口,纤手抹抹苍白的美颜,勉强似地挂上笑容。

“您不舒服呀?”米歇尔太太踩进浴室,朝她走来。“要不要紧哪?” 

“我不要紧。”杜露摇摇头,扶着墙起身,一阵晕眩冲上脑门,娇躯不稳地晃了下。

“小心!”米歇尔太太急忙扶住她,担忧地数落。“还说不要紧,瞧瞧您,都站不稳了上让您病者,我怎幺跟先生交代…

“我真的没事,你不必扶我啦!”杜露低语,柔荑轻轻格开米歇尔太太的手臂,纤瘦身躯飘然地摇摆,宛如喝醉了酒。

米歇尔太太随即又搀住她。“都晕了,还没事!”

“我只是坐太久,突然站起来,眼前黑了一下而已——”杜露垂眸摇首,推拒老人家的搀扶,径自走出浴室,披上睡袍,斜卧在壁炉前的躺椅里,嗓音懒懒地说道:“我真的没什幺事。”

“真没什幺事,您干嘛坐在地上抚着肚子?”米歇尔太太拧了条湿毛巾跟出来。“瞧您,满脸冷汗。”她低喃着,将毛巾敷上杜露的美颜。

杜露张眸,接过毛巾。“我自己来。谢谢你,米歇尔太太。”

“您甭客气了。”米歇尔太太和蔼一笑,转身将门口的餐车推到落地窗旁,熟练地在方桌上布菜。“您还是多吃点饭吧!否则,先生回来,看到您被我照顾得反倒消瘦,我就难对他交代了……”

杜露猛然站起,美眸透着娇怒。“他不回来,你不需要什幺事都跟他交代!”莫名不悦的语气,隐隐透露着某种情绪。

米歇尔太太眸光闪了闪,神情变得俏皮且促狭。“原来您想念先生啊!”恍然大悟的语调。

像是哪条神经被掀了一下,杜露愣着,好半晌,才蹙眉咬唇坐回躺椅。

也不知是怎幺了,从奥地利回巴黎后,她几乎失了自我与主张。再多的伤心和负气,竟抵不过他在雨里彻夜等候的身影——

那日,从奥地利回来,江百川忙着处理于采忧奔丧未果的事;杜露则深深陷在被“已婚的他”欺骗的绝望痛苦里。

她无法冷静,在下雨的凌晨找阿中诉苦,但一见着他,所有的怨怼委屈全成了眼泪。她一径的哭泣,最后什幺状也没合便离开阿中住的地方。

回到住处时,一抹雨中孤影倚着她家庭院的楼花铁门

“你又彻夜未归了。”当时的江百川说话仍旧优雅,只是被淋湿的俊颜,有着令人不解的阴骛。

“我又不是你的妻子,还得为你等门嘛?”她垂下哭红的双眼,将伞撑得低低的,与他稍稍擦肩错身,往碎石步道彼端走。

“我是有这个打算——”江百川迅速探手拉住她,让她不稳地掉了伞、跌进他怀里。“我要你为我‘等门’!”沉定、魔魁般的嗓音不容人拒绝。

她抬头仰望他,皓齿咬着红唇,柔情的眉目透出倔强,想挣开他,可他不准。

“我要回台湾处理事情,”江百川眸光炯亮森黑,专注凝视她,大掌像在记忆她绝美容貌般细细轻抚。“搬到我公寓里,等我回来。”他沉沉地命令,唇重重吻住她。

指尖接触到他冰冷的体温,杜露激动得说不出话,心里明白他在此等了许久——甚至,强势的他,是来捕捉她,教她不能再逃。

“以后,我一到巴黎就要见着你!”他宣誓般地强调,长臂一揽一举抱起她,缓步走入雨幕笼罩的街道里。

那日起,她像个被“金屋藏娇”的女人,在他的豪华公寓等人来宠。爱情当前,什幺自尊与矜持,几乎难以顾及,就算痛苦,她终究选择陷溺于他的怀抱里。

“可以用餐了,露小姐——”米歇尔太太的嗓音传来。

杜露截断思绪,定神沉吟了一会儿,才从躺椅上起身,移至方桌前。

“米歇尔太太——”看着桌上的餐食,杜露不由自主地颦眉。“我只需要开水和白面包,其它食物以后就别再准备了。”最近这些日子,只要闻到油腥味儿,她就恶心、想吐,早餐中的培根、蛋、奶制品,几乎碰不得。

“那怎幺行!您这些天老是这样!”米歇尔太太拔高声调,花白双眉一高一低蹩扭着,单手叉腰,摆着严厉管家的架子。“我是不反对您想念先生啦,不过东西也是要吃的呀懦小姐

杜露摇摇头,轻柔的嗓音里含有淡淡叹息。“我睡不好、胃口不佳,跟他无关。”纤白素手下意识地又抚着小腹。能说与他无关吗……应该不是那幺无关吧!

“您无关,我可有关了!莫非您不喜欢我做的菜?”米歇尔太太的语气突然激昂些许。“连您也这样!采忧小姐莫名不再回这儿住,让先生忙着处理,现在——您也要教人担心呀!”她拉起围裙,假装拭泪,一面偷瞧杜露的反应,一面伤心般地退向门口,欲离去。

杜露见状,心软地坐下,拿着刀叉,切下一小块培根,在唇边徘徊一会儿,仍是吃不进口/‘对不起,米歇尔太太。辜负你的用心了,我真的有些不舒服……”喝了口水,她依旧只吃白面包。

”哎——”米歇尔太太叹了口长气,走回桌边。“算了,您既然不舒服,也别勉强了;可记得去看医师哦,否则,我可得请医师出诊……”

“我会的。”杜露急言抢白。起身进衣物间更衣,准备到协会去。“我得去报到了——这阵子有项重要的工作。”

米歇尔太太点点头,熟练地收拾方桌。“那您晚餐有什幺特别想吃的吗?”露小姐白天没补充的,她只好待晚上好好帮露小姐加强。

杜露从衣物间出来,手里拖着登机箱。“协会应国外生态组织之邀,跨海展览历来的杰出摄影作品,我奉派领队前去,得离开巴黎一阵子……”

“您要出国?”米歇尔太太惊呼。“怎幺没先跟我说呢?先生呢?他知道吗?”这露小姐怎幺跟先生一个样的作风,来去也不先知会,真教她措手不及!

“你别担心,我跟他会见面的……”杜露神情悠扬地淡淡呢喃。穿戴妥切后,便离开了这幢-金屋”。

应台湾生态关怀团体之邀,巴黎国际生态暨地理协会,首度来台举办摄影展。

展览开幕当晚,主办单位一方面顺应展览时势,一方面为欢迎远道而来的朋友,特地在饭店里,举行关怀全球人文。生态保育的募款酒会。

主办单位广发邀请函给各大企业财团,但盼豪门名流能响应、重视文化史迹与生态环境的保育。

横跨政、商两界的名门望族——江家,亦在受邀之列。

“杜总监,”台湾保育团体的理事主席,神色欢喜,急急走向正与人交谈的杜露。“请跟我来,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杜露微笑颔首,将手中的酒杯放回服务生的托盘里。“一定是什幺重要的人物!”她温柔地敛下眉眼,轻提裙摆同理事主席前行。

“是一位长期经援本团体的贵人。”理事主席边走边解释,将杜露带到外头僻静的露台。

露台上,三三两两的宾客谈笑风生,一对坐在图形咖啡桌的男女,男的突然站起,绕至女士背后,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覆女士裸露的双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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