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折红梅(三千阁之二)(9)

与这样的梅府结亲,只有利处,没有害处。

邢天低着头,安抚着梅晴予的不安。他知道她在怕什麽,也知道自己逐渐无法掩藏身分。他寻思着离开梅府的最佳时机,而这些年下来,他存了不少钱,也出过梅府,在外头假借他人名字开了一家小店,自己隐身在幕後操控,回收的利润估计着应能养活两个人。

现在他差的只是说服梅晴予在梅府里等他,待到她十五及笄,就可以将她娶走了。

还有半个月,他的少女就可以嫁人了……

抚摸着梅晴予整齐绑束的长发,那温柔的手势、怜惜的目光,令被冷落一旁的小小姐恨得想一把抢走。

「月儿你跟不跟我走?」她狠狠地瞪他,「我知道你的秘密哦!你要不跟我走,我就去跟娘告状!」

听得「秘密」两字,梅晴予娇婉的身子倏然一颤,注视着她的邢天目光则冷了下来。

他偏过头去,望向小小姐,「什麽秘密?」

「哼!怕了吧?」小小姐得意地仰高脸蛋,「是可以把你撵出梅府的秘密哦!谁让你不去我房里伺候,要待在这里!」

邢天注视她,那目光如此冰寒。「说到秘密,小小姐的院子里,前些日子是不是有什麽不该出现的人呢?」

小小姐俏脸一白,质问道:「你胡说!我房里干净得很,你一个奴婢乱嚼什麽舌根?」

「但月儿明明看到一个人影从小小姐门口窜出来,衣衫不整地从梅府後门溜出去呢!」

他声音很轻,却说得阴险,随着他的话语,脸色苍白的不仅只有小小姐了,梅晴予瞪着他俊美的侧脸,又望向被人撞破了隐密而脸色煞白的胞妹,感到不可置信。

「你敢污蔑我?」小小姐扬高了声音,「你还不是在房里藏了人?我看到了!从你的侍女房里走出个男人!」

话声落了,梅晴予一慌,失手就摔了书卷。

小小姐瞪着她的失态,媚丽的眼睛眯了起来,声音阴恻恻的。「藏了男人的,该不会是清高的姊姊吧?」

「不要乱猜。」略略严厉地低喝,梅晴予端正了原本就挺直的背脊,清冷的目光彷佛冰水一样浇灌在小小姐的怒火上,仿佛冒出了白烟,却更是助长了小小姐的气焰。

「有没有乱猜,让娘请来嬷嬷就知道了。」她恨恨地说,几乎要活剐了姊姊,「叫嬷嬷来给你们验身、看看你们是不是破了处!」

「那麽小小姐是不是也要一同验身呢?」

在梅晴予因为胞妹歹毒的心思出声喝斥之前,邢天先开口了。那目光、那嗓子,都温柔得彷佛涂了蜜,却裹着尖刀利锋,要将小小姐开膛刮腹地支解。

听了入耳,心底生寒,小小姐怒得浑身发抖,恨得十指抓挠,这个下贱的奴婢居然抓着她隐密的痛处,以下犯上地威胁她,真是不可原谅!

她气得扑了上去,她要撕了月儿那张嘴,让她没办法再用这样冷冰球的声音对她说话!

梅晴予在第一时间里被邢天藏到了身後去,她惊呼,还来不及挣扎,一个阴影就落到了她面前——

邢天将她护着,用她从来没有注意到的坚实的背心。她仰望着,看见邢天挡住了妹妹挥舞的手脚,妹妹嘶吼、踢打、嘴里咒骂着,甚至吐了唾沫。

梅晴予感到不堪入目,心里那样地疼痛。

梅府里上下都宝爱娇宠的妹妹,为什麽会变成这样?

不知世事的孩子,应该是要天真可人、纯净婉约的,为什麽会是如今的面目狰狞?这不应该的,日後要嫁了人,夫家会怎麽整治她呢?这样的妹妹,伤了人,自己也要受伤啊!她痛惜,而忍不住心疼。

小小姐被不可思议的力量压倒性地制住,她气疯了意识,胡乱地抓过书桌上的任何东西拿来就打,纸笔挥舞、墨水飞溅,甚至连砚台也被拿来当成武器,压制她的月儿却面不改色,劈手打落了她手里的东西,抓紧了她的肩头要将她丢出去。

气昏了头,小小姐一转身,手里握着了什麽就朝她脸上挥去。

邢天将头一偏,却没有完全躲过,血光也就无预警地飞溅了。

梅晴予骇得尖叫一声,又旋即压住声音。邢天那一下头偏得及时,没给划破眼珠子,却还是伤到了眼下,深深的裂痕涌出大量的鲜血。

小小姐手里,抓着拆信的刀柄。见着了血,她自己也怕得回复了意识,身子瘫软下来,软软地倒在地上。

邢天压住伤处,撕了自己一截衣袖来堵住血口,他放开了小小姐,冷静地扬声叫来外围伺候的婢女。

婢女来了,尖叫着收拾残局,把小小姐扶回房去,拿来伤药略略处理,又叫唤要去请大夫。

一片混乱里,梅晴予紧紧偎着邢天,颤抖的身子让他怜惜万分地拥住。

这件事,终究闹到了梅家夫人那里去了——

第四章

月儿因为裂口太深,被大夫确认是破相了。这麽一个干净漂亮的姑娘破了相,有了瑕疵,将来怎麽找夫家?梅家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为了小女儿的不知分寸与死不认错,扬言要动家法。

梅晴予默默地看着,没有劝阻。

她和娘亲谈了彻夜,剖析对胞妹的管教失当,太过娇宠以致她无法无天。在胞妹十五及笄之前,还是必须要严厉管教,硬掰也要把她的性情掰正回来,否则将来嫁入夫家,要怎麽对人家交代,这麽一个书香门第里竟养出一个如此蛮横霸道的女娃娃?除非她一生都娇养在梅府里……

但是,被娇宠着养大,没打过骂过的小小姐,怎麽可能体会姊姊的苦心?

她连第一下的疼痛都没忍过,哇哇大哭起来,泪眼模糊里,她恨恨地瞪着不远处的姊姊,那尖厉的目光连梅家夫人都不可置信。

「你那是什麽眼神?她是你姊姊!你这麽跟仇人似地瞪着她做什麽?」

「她是故意的!」挨着打挣扎哭闹的小小姐,声音恨得都沙哑了。「她才不是我姊姊!她故意让我被打!她讨厌我!」

「你胡说些什麽?姊姊什麽都让着你,你还不知感激!」

「她不把月儿给我!还让我挨打!这算什麽姊姊、这算什麽姊姊?」

「你!」梅家夫人气得捂住心口,几乎要晕过去。

梅晴予连忙扶着她,为她拍背,将气抚顺,还喂了一大口热茶,让她歇一下。

她接过板子,站到了妹妹面前。

「第一下,是打你目无尊长、忤逆娘亲。」

「第二下,是打你自恃身分,作践他人。」

「第三下,是打你胡乱发作,波及无辜。」

她的声音清冷,飘忽而沉痛。

「你会痛,别人也会痛。做不到人我区别,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他人身上,还振振有词自己没错……梅家没有这样踏出门的孩子。你就重新学习吧!在你懂得尊重别人的存在与伤痛之前,不许踏出梅府一步。」

「你凭什麽……」

「凭我是你姊姊。」平静而沉冷的声音,莫名地压制了小小姐的怒气。她怔怔地注视姊姊痛楚得含泪的目光,突然觉得害怕。「教养失当,身为长姊,我也有错。」

姊姊的声音和平常一模一样……又彷佛是不一样的,那样澄澈的,莫名地沉到了小小姐心底去。

她安静下来,忍耐着打在身上的板子,眼泪一滴一滴,泪水模糊里,她却看得很清楚——

地上的泪渍,姊姊也有份儿。

不惊动任何人地,梅家大小姐的侍婢被遣了出去。

发觉的人,在看到大小姐苍白得几乎哀伤的脸色之後,都不敢去问,生怕撞进她心里的伤处去。

那天,从大夫那里回来、伤口包得牢紧的邢天,将梅晴予拥在怀里,轻声地安抚她的颤抖,温柔地说服她让他离开梅府,就这麽几天的分离而已,待得她及笄,他就可以登门求亲。

虽然儿女亲事要由父母做主,但是梅府的作风相当尊重子女,他来求亲,她在娘亲面前点了头,也就成了;跟当初选婢女是很像的。於是梅晴予将邢天遣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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