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相大人的傻妻(12)

而那些文字记载的事,件件风马牛不相及,或许是注记县北某座便桥在三十年前搭建,或是县东大圳边有十多家贫户,又或者是马市饲厩的使用情况。

「说真的,我真不明白这位雁大人在做什么。」私底下,丹师爷与其他共事多年的同僚谈论着雁来鸿。「他为何要我差人去清点仓库里那些杂物?里头根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里头是有些什么?」丘捕头问道,前一夜因彻夜逮捕窃贼而未休息的双眼布满血丝。

「一些铁杉木材、皮革、布料,比较特别的是几捆竹材。」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何吏官看向负责记录县志的林主簿,问道。

「待我查查……是了,那是上个月县南老胡同里周老汉病逝后所留下的遗物。由于他无亲无故,县衙替他办丧事,他的遗物便收入仓库里,包括那些竹材。」

「原来如此。」丹师爷颔首,众人亦明白了。

只是,他们依然不解雁来鸿清点这些杂物的个中原因。

直到雁来鸿一脸认真地召来丹师爷,请他帮忙时,谜底才终于揭晓。

「大人是说,要我去将县里的木匠、革匠与工事包商、布坊掌柜都找来?」丹师爷不确定地再重复一遍,见雁来鸿颔首,才不解地问:「大人是想做什么呢?」

「本官想请他们帮忙,处理一下之前仓库清点出来的东西。」

这个回答教丹师爷更惊讶了。「那些杂物是能做些什么呢?」

「能做的可多了,好比那些陈年布匹,只需稍加处理,再由布坊缝制成衣裳,便可分送给县东的贫户,让他们过冬时御寒;马市饲厩所使用的鞍鞯辔头已经在年初有磨损的情况,正好请革匠以清点出来的皮革制作新的马具;县北的便桥年久失修,有修建的必要,那些铁杉与竹材便可派得上用场。不过,这还是得交由木匠和工事包商定夺才行……」

雁来鸿滔滔不绝,丹师爷只是呆愣地半张着嘴听着,最后猛然回神。

「大人近来就是忙着打点这些事吗?您清点仓库里的杂物,又翻阅县志,便是准备将这些布匹制衣送贫户,皮革制新马具,木材、竹材用以修桥?」丹师爷终于明白雁来鸿在计划些什么。

「正是。」雁来鸿颔首,见丹师爷仍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不禁问:「这样的安排不好吗?」

「不是不好。」丹师爷直摇头。「而是从来没人想过可以这么做。」

过去,他们总是任凭那些杂物经年累月囤放在仓库里,直到腐败、朽坏,再将之丢弃,从来没有人想过要把那些物品拿出来加以使用,而且用得如此适得其所。

更让丹师爷倍感惊奇的是,雁来鸿面对这些召集而来的木匠、革匠、工事包商及布坊掌柜时,态度恭和有礼,认真恳切地请托他们帮忙。

「本官知道这些事会增加各位额外的负担,而且县衙给不出太多的工钱,但这些工事真的能造福白露县,本官仍希望各位能助一臂之力。」说着,雁来鸿从座位上起身,朝众人深深一揖。

「大人您多礼了,小人承受不起呀!」他这一揖可惊煞了众人,布坊掌柜先行起身,其他人亦随之还礼。「何况这的确是造福地方之事,我们有幸参与,还得感谢大人。」

这件事只是个开端,犹如投石入水后所产生的涟漪,首波涟漪未静,第二波涟漪已至。

接着,雁来鸿要求丹师爷陪着他在县城里四处瞧瞧。

他走走停停,对每一样引起他兴趣的事物驻足观看,那或许只是一只摆在店家大门旁的破酒坛、几床寻常人家晒在屋外的被子,而那家的孩子还拿着撢子用力撢去被上的灰尘。

「他年纪还这么小,就已经帮忙做家事了。」看着那应该还不到五岁的孩子,雁来鸿感慨道。

「一般寻常人家,孩子只要懂事了,便合该帮忙做家事了。」丹师爷道。「除非家中有钱买奴置婢……」惊觉自己说了些什么,他随即闭上嘴。

「呵,本官明白你的意思,师爷。」雁来鸿一笑,「你本是想说,像本官这种富贵人家的少爷,不食人间烟火,自然不必如此劳动筋骨,是吧?」

见雁来鸿并无愠色,丹师爷大胆的回应,「属下所言并无他意。」只是纯粹就事论事,绝对没有讽刺的意思。

「本官真的明白。」雁来鸿从容的继续道。「但是啊,之前本官缠绵病榻起不了身时,情愿日日都能做上一整天的家事——如果本官能拥有一副健康得能分担事家的身体的话。」

「啊。」丹师爷这才想起之前听闻过,雁来鸿的家世背景,以及他过去的身子状况,心下不觉一阵羞愧。「属下失言了,请大人降罪。」

「不,你没有说错什么。」雁来鸿淡然一笑。「本官无法改变出身,但求能不辱皇命,做好白露县县尹。」

「所以大人这番巡视的用意是为了视察民间疾苦?」丹师爷臆测道。

「呵,白露县境内一片祥和美好,疾苦不甚,本官还觉得巡视得有些无聊呢。」雁来鸿笑觑丹师爷一眼。「相信师爷也深有同感?」

「是。」生于此,长于此,丹师爷当然明白自己的家乡是多么美好安详的人间仙境,并深深引以为荣。

「所以本官能做的,只是改善境内一些小缺失,像是造桥、修马厩、为贫户多添几件冬衣之类的事。本官是想,一次做一点点,慢慢来,终能让所有的百姓过得更好。」

丹师爷觉得这番话颇为令人感动,但仍有所不解。「那么,大人希望兴建志碑牌楼,让后世歌功颂德?」这往往是掌权者会做的事。

「不,本官为何要做这种无意义之事?」雁来鸿摇头否决道。「那远不如多给贫户几件冬衣,或是修复一座人们天天都必须行经的便桥。」

丹师爷发现自己真是太小看这位出身富贵的年少县尹了,但他仍想出言试探。「大人您要知道,您这番作风不但无法谋得财富,也很难立下足以显赫的功名示众。」换句话说,就是升迁大不易。

「呵,本官倒没想到财富与功名之事。当然,本官并非清高之士,不会说出视财富与功名如粪土这样的话,但是良心更重要,本官行事但求心安便已足矣。」雁来鸿响应得不卑不亢,平静从容得像只是叙述一件理所当然之事。

丹师爷开始真的欣赏雁来鸿,暗自决定不再观望,打算对眼前的年轻县尹付出忠诚。

「若大人如是想,属下便当竭尽心力助大人治理白露县。」

「咦?原来你之前都没有尽心尽力协助本官?」雁来鸿先是故意露出一脸惊诧,在丹师爷惭愧点头时轻声笑道:「呵,本官知道,你们皆对本官采取观望保留的态度。是,本官原本有些懊恼,但现下却不那么想,毕竟人与人之间不曾经过相处,何以推心置腹?若本官是你,恐怕更加保留呢。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且领本官往左手边的那几条胡同逛逛?」

「是。」已经对雁来鸿心悦诚服的丹师爷立刻应声,并首度主动为他介绍周遭。「大人,您说的那几条胡同有个美称为『世外桃源』,因为胡同里头的人家户户皆栽种桃花,当春风拂至,一片桃红,美不胜收……」

第六章

心碎了的人如何能活?

她出嫁的翌日起,他便颓然病道,日渐憔悴枯瘦,犹如燃尽的烛火,滴落最后一滴鲜红蜡泪,终究了无声息的熄灭……

她呢?

自从嫁至远地的富贵夫家,始知富家主妇有多难为。表哥是喜爱她的如花美貌,之后却又纳了同样美貌的妾室,享齐人之福。

她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并不是表哥心中的唯一。

心寒之余,她才领悟青梅竹马的好,遂悄悄托人探听他的消息。

只是一切已然太迟,他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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