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困我+番外(69)
这期间贺临礼一如既往地叮嘱她吃饭睡觉,也会时不时带她出去走走。
贺临礼再没跟那夜一样做出奇怪的行为,贺知意对那晚发生的事也只字不提,两人后续的相处大都处于缄默。
但贺临礼要离开了。
贺临礼很忙,真的很忙。
在陪她的这段时间里,贺临礼总会接到电话,虽然他好多事都没跟她说过,但贺知意大抵明了。即使只是短暂的两天,或许都是他费尽心思挤出来的。
贺临礼说过,说他还有很多事要完成,他不可能一直陪着她,这些贺知意都知道。他做任何事,任何决策,好像都绝不受外界干扰。
那晚上轻描淡写几句,把他的过往尽数交代,平淡无谓地提及父母的联姻,平淡地说着自己不被母亲所爱,平淡地说着自己只是贺任的工具。
贺临礼好像总是这样的,一直都是这样。
他一个人走到了现在的地位,年纪轻轻成为了罗森特教授的学生,平时好像对什么事都游刃有余,情绪也少见有波动。
就连今天要分别也是。
贺临礼面上并没什么离别情绪,一贯的淡漠,他不说话,贺知意也无话可说。没多久车就会到来,贺临礼就会起身离开。
贺知意有点心闷。
远处的轰鸣声渐渐靠近。
贺知意突然想先离开,她其实今天也没想过要送他离开。但不知道为什么,贺临礼给她发了要走的消息,她最后还是跟来了。
贺知意其实很怕跟人建立一段比较亲密的关系,第一个有称得上亲密关系的人,大概是外婆。除了外婆,可能还有纪若,徐秋,以及方玥。
一个是她的亲生母亲,有着没办法割断的血缘,一个是她的养母,把她救出平院养到现在,还有一个把她放在心尖上的朋友。
因为纪若的缘故,贺知意并不擅长交朋友,所以也没有朋友,后来遇到了外婆,身边也只有外婆一人。
直到外婆去世,在那以后她一直都是一个人。贺知意怕惯了亲密关系的断绝,习惯了怕被丢弃时心底掀起的恐慌感。
害怕因为自己的缘故伤害到在意的人,比如跟方玥,也害怕沉溺于一段亲密的依赖关系而迷失自我,比如跟贺临礼。
把自己当成灾星想要远离别人的同时,也真的害怕被人丢下,真的彻底变成一个人。她其实一点也不习惯被丢弃。
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她决定来送送贺临礼。
贺知意不知道跟他的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不出意外的话,可能要明年冬天。
列车已经到站。
贺临礼该走了。
贺知意连一句简单的“一路顺风”都说不出口,她想在分别前跟贺临礼说点什么,可越是这样想,她的心就越堵得慌,到最后甚至都不敢直视贺临礼要坐着离开的列车。
贺临礼的手覆上了她的头。
“贺知意,下次见。”
贺临礼说得那样轻松,贺知意仰头看他。
贺临礼也垂眸看她,说话的间隙,他的手顺势抚上她的脸。贺知意再度垂眸,她肯定不会说什么叫他不要离开之类的话。
可她还是好怕,怕自己的眼泪不争气。
怕她想隐藏的那点微薄的心思,在即将分别的最后一秒崩塌,她隐隐咬着牙,有意把脸别开,脱离了贺临礼掌心的触碰,贺临礼的掌心落空。
列车适时发出提醒的那一刻,贺知意的脖颈间传来温热的触感。贺临礼的手指灵活越过围巾,摸上了她颈间被遮挡的皮肤,贴在她颈间的手指慢慢游离。
“贺知意,再做个约定吧。”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过她的皮肤,顺着她的耳际下方,慢慢滑到她的后颈,饶了半圈。
“下次见面不要再哭了。”
贺临礼嗓音温沉,动作暧昧,但贺知意没逃。贺临礼手指滑过的地方,刚好是去平院时被那个男人掐着脖颈留下淤青的地方,现在也没完全消下去。
贺知意已经忘了这件事。
如今看来,贺临礼可能很早就注意到了。
但他什么都没问她。
“能做到吗?”他问道。
突然就觉得好委屈,贺知意突然间就觉得好委屈。她为了忍住委屈的情绪,嘴抿得紧紧,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这一刻贺临礼的手却在迫使她抬头。
贺知意一脸倔强,像是不甘服输一般,她的眼睫极缓慢地扑动,视线有意斜向下看,那隐隐泛红的眸中,此刻都是贺临礼的模样。
她的心,昭然若揭。
贺临礼该走了,真的该走了。
贺知意被迫仰着脸,眼睫向下垂着,她再看不到贺临礼的脸,也就是这一瞬,她的下巴上再次迎来刺痛。贺临礼又咬了她一下。
她错愕抬眸与贺临礼对视,却看见他慢慢松开了手,含笑拉开了二人的距离。他已经要走了,临走前给她留下最后一句。
“贺知意,你做得到的。”
贺知意思绪崩断,视线在列车发动的轰鸣声中渐渐模糊,她的面前再看不到贺临礼。什么都不剩了,除了零星经过的路人。
贺临礼的声音,他的怀抱,还有他的笑。
此刻全都不复存在了。
除了她下巴上还残留着的痛感,那痛感是真实存在的,那是贺临礼此时唯一留给她的东西。是不一样的难过,跟目睹母亲逃离的那个清晨不一样的难过。
却还是让她觉得窒息。
忍了很久的委屈在这迟来的难过冲上头脑时复出,贺知意终还是没忍住泪意,眼泪已经不受控的顺着脸颊落,她的视线也越发模糊。
泪水滑过被贺临礼咬过的地方,贺知意哭得久了,那点轻微的痛感也逐渐消失不见。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好像又做了一个不真实的梦,只是这次不再是噩梦,而梦醒时所有的一切都将重新归于尘埃。她好像仍是一个人。
真的会再见吗。
下一个冬天真的会来陪她吗。
—
大三开学返校,贺知意重新找了兼职。
她兼职的时间没有以前排得多,一是大三课程变得更紧,业余的时间缩减,二是她抽出了部分时间去了医院。
贺知意做了一系列检查,贺知意很少做全身体检,之前做的个别体检也用不到脱衣服,但这次体检拍胸片时因为衣服材质不得已要脱掉外套。
自离开孤儿院之后,她背后的那些疤痕,想来除了贺任和徐秋知道,便只有贺临礼强行带她去医院那次被当时检查的医生看到过。
裸露大片的皮肤对她来说是件艰难的事。
那都是她不愿回想的过往,痛苦与恶心交织形成的烙印,不仅剜她的心,那些痕迹也深刻留在了她的身上,那样不堪。
医生开口催了,贺知意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最终才完成这个过程。
除了体检,接下来贺知意还要去看心理医生。她特意约的怀城最有名一位心理医生,去见对方的那天,刚好是她没课的一个周五下午。
贺知意是提前半个小时到达的目的地,后续一直在楼下等待约定好的时间,等时间一到才上楼去找的那个医生。
贺知意循着房间找去,最后在一走廊尽头的右侧房间找到心理医生所在地,她刚准备敲门,门却在她抬手的那一刻打开。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中年男性,但男人西装革履,穿戴整齐,浑身上下都打点到位,原本神情肃穆,却在看见贺知意的那一刻愣住。
贺知意抬着的手慢慢收回,侧身让开了道,示意对方先出门,但迟迟等不到对方的动作,直到她看见另外一个男人走出房门。
贺知意的小指在看清男人面容的那一刻微颤。
是商望津。
那个跟她的亲生母亲有过纠缠,后创建了平城孤儿院,又彻底撒手不管的男人。
男人显然也注意到她,刚刚出门便驻足。
“我们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