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会亲吻你的眼睛(80)
天色不早了,阴沉沉的天灰了下来。
纳河相对于其他省市来说本来就是一个地形奇特嶙峋的地方,再加上这块又正好是纳河之中路子最野的一个环线。
即使隋昭昭来过这里,天一暗下来,没有灯光没有衣物没有吃的,还带着一个病号一个废物,要是再找不到地方,他们只能原地过夜,身上薄薄的一层,不是被冻死就是被饿死。
“再坚持一下,周队的人就在附近,我已经把定位留在占巴那栋楼里了,烟花信号也给出去了,他们现在估计已经在赶过去的路上了。”骆清河撑在隋昭昭身上,唇齿间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甚至还带着不合时宜的炙热感,她咬牙道,“一半的人都出来追我们了,占巴这次绝对跑不了,最迟明天他们肯定能顺着痕迹找到我们。”
骆清河整个人都沉重的挂在她的身上,感觉四肢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疼的,宛如有千万只蜘蛛在血管里游走织网一样麻痹,呼吸道却又热得仿佛一团黑色毒辣的火焰,冷热交替,头晕目眩。
他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濒死的感觉了。
但骆清河能清晰的感觉到耳边一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喋喋不休的传入他昏昏入睡的大脑,聒噪得让人睡不着觉,意识就这样在沉沦与惊醒中高频次的交替着。
绕了半天的山路,隋昭昭绞尽脑汁的回忆,才终于找到了好久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临时地,是一个砖瓦砌成的小屋,在废弃前是这片森林的护林员的临时休息地。
隋昭昭把骆清河丢在了简易的铁架床上,四处翻找医疗箱,那些字迹被模糊掉的药瓶她怕过期了不敢随便乱用,只能出去找了一点熟悉的药草,嚼碎了包在蹦带上给骆清河做了一个简易的处理。
骆清河身上烫得仿佛能够把一锅油给热沸腾起来,隋昭昭打算出门找点水,却被她扔在门口的林先生叫住。
只见那位文弱纤瘦像只猴儿一样的男人愤怒的瞪大眼睛:“你跟占巴之间的仇怨,把我牵扯进来干什么?”
隋昭昭嗤笑一声:“我不单单跟那个傻逼有仇,我跟所有在纳河境内违法持枪盗猎的傻逼都有仇。”
明眼人应该都能看出来这女人此刻心情十分差劲,可惜这位林先生恍若大脑发育不全一样,怒气冲冲:“可是我家里还有客人等我回去呢!”
“放心,我回帮你把你的骨灰带回去的。”隋昭昭冷眼看他,“还有什么遗言也可以现在一块儿说了。”
“这不太好吧,”林先生的面部肌肉僵硬半晌,突然露出一个痛苦又兴奋的笑,两种情绪在他的脸上呈现得十分矛盾而看起来颇为毛骨悚然,声音回荡在黑夜的空旷里,显得阴森森的,“我哥的骨灰才在新婚前放到她面前过,现在又把我的骨灰带回去,不会激起她好不容易欺骗自己忘掉的那一段痛苦的记忆吗?”
这句话的信息量和诡异程度让隋昭昭一瞬间没能完全消化听懂,她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你什么意思?”
“你不应该问我什么意思,”林先生被五花大绑的丢在门边的地上,却笑得前仰后翻,“你应该问问我是谁。”
“你是谁?”隋昭昭僵硬得仿佛一台只会接受命令的机器一样。
“久仰大名,缘悭一面。”林先生低声笑了半天,“总是听我哥哥说起你和那位耳力惊人的年轻后生呢。”
“……你是林澜的弟弟?”隋昭昭这句话像是从齿缝挤出来一样艰难。
“是呀,真可惜。”林先生嘴里这么说着,面上却一点惋惜的意思都没有,“可惜后来我进去蹲了几年,一直没机会见见你们。”
隋昭昭记得有这么一个事儿,让林澜真正下定决心打算调离纳河的,不仅仅是别弯月,还有他那个入狱的弟弟。
第63章 给脸不要脸
林澜就是那位在抓捕占巴的最后一次行动中牺牲的森林公安, 当时也是别弯月谈了四年多的未婚夫。
空气凝涩了半分钟之久,隋昭昭不太确定,她的大脑随着这位林先生所提供的信息一起炸了。
“别弯月小姐还在家里等着我和我哥一起回去吃饭呢。”林澜似乎特别满意隋昭昭的表情, 双手被狼狈的捆绑在后面, 人却笑得十分肆意。
隋昭昭盯了他很久,才终于从这张面黄肌瘦的脸颊上寻觅到一丝与那位意气风发的森林公安相似的眉眼。
这太荒谬了。
哥哥是为了野生动物和自然环境的未来而奋斗的烈士, 弟弟却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盗猎恶棍。
“怎么, 认不出来?”林先生垂下眼角,冷冰冰道,“也是, 他可能鲜少提起我这个给他丢脸的罪犯弟弟吧。”
淅淅沥沥的雨水划破夜空, 点点滴下来, 带着寒凉刺骨的温度。
一道闪电宛如张牙舞爪的长蛇撕裂夜幕,轰隆作响。
“但是那又怎样, 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林先生又尖锐的笑道,“你说他图什么, 唯一的亲人被他毫不犹豫的送进监狱里,未婚妻子远在长洲守寡精神失常, 自己身首异处。他的一生究竟有什么价值啊?就连他的死都那样卑贱如蝼蚁,到头来活得还不如我这样的败类。”
“林海是吧, 你算什么东西?”隋昭昭双眼如刀刃,五指紧紧的扣在他的脖颈上, “也敢拿自己跟他比?”
她的眼神很具有杀气,对于林先生这样的人来说,见过女人要么是魅惑柔情似水, 要么是狠辣如毒蛇,像隋昭昭这样十分硬骨头的眼神, 他第一次见,感到万分惊奇。
“难怪占巴对一个女人恋恋不忘那么多年呢,”林海大笑,视线如黏腻的蛙舌一样令人恶心,“你想要杀了我吗?那你的好朋友好闺蜜可怎么办呢?你知道她在哪里做客吗?”
“你以为这是哪里?这是纳河。”隋昭昭看着他,“我先杀了你,再把纳河掘地三尺也能把别弯月找出来。”
“真的吗?你确定找出来的还是完整的吗?”林海感觉到喉间的力道越收越紧,仍然不怕死的挑衅道,神经质的大笑,“不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吗……那你现在就掐死我吧!”
“隋昭昭!”
一声嘶哑的低吼把她从愤怒里面拉了出来。
骆清河看着隋昭昭眼尾红得可怕,就知道她又陷到情绪里面去了,他扶着门框,唇齿间还喘着炙热的粗气,一字一句道:“你先放开他。”
隋昭昭只是回头茫然的看着他,但是手底下的力气分毫不减,眼看林海的脸色从通红变得青紫。
“你先放开他,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解决。”骆清河缓缓走进,肩膀上的伤口被长长的绷带包扎着,寒风凛冽里赤/裸着上半身,肌肉随着他的情绪一同紧绷,他看着隋昭昭剔透的眼睛,咬牙轻声道,“听话,过来。”
骆清河从小就是一个情绪淡漠的人,庙里的得道高僧曾给他看过面相,直言此人薄如刀片,过于锋利亏损,像是世俗善恶之外旁观的过客。
但他现在将视线落在隋昭昭那双眼睛里,他甚至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却能透过那层恶狠狠血淋淋的薄雾,看到里面的凄厉和绝望。
“他不该死吗?”隋昭昭太困惑了,“林澜该死,耳朵该死……现在就连原本无辜至极的人都被扯进死局里,为什么那么多好人该死,杂碎却一个又一个苟且偷生的活着?”
她太困惑了,以至于那双咬牙通红的眼睛,终于落下了泪珠。
闪电如龙蛇走势撕破时空与夜幕,那一瞬的光亮照亮整片土地,毫不保留的打在三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