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什么呆？”

单扬咬了口空气，转头看向颜笑，“以为你早上不来了。”

“早上好啊，”老何起身给颜笑递了根香蕉，“吃根香蕉，弟妹。”

“弟、妹？”颜笑重复了遍。

“阿扬是我弟弟，你是他女朋友，不就是我弟妹吗？”老何说着还冲单扬眨了下眼，“对不对？阿扬。”

“问我没用，你得问她。”单扬把苹果叼进嘴里，帮颜笑剥了香蕉，又重新塞回她手里。

“他能这么叫吗？”单扬问。

颜笑盯着手里的香蕉，“都行。”

“好嘞，”老何笑着给颜笑搬了张椅子，“那弟妹你在这儿陪着阿扬，我就先去回工作室了。”

“对了，”老何拍了下保温盒，“监督他把这骨头汤喝了，这样手才能早点好。”

“我不想喝。”等老何走了，单扬才开口。

颜笑把手里的保温盒要放到了小桌板上，“我妈也让我给你带了。”

单扬晃了晃颜笑的手，“可我真不想喝。”

“那就不喝，把肉吃了吧，喝汤其实也补不了钙，里面都是脂肪。”

单扬盯着颜笑，笑了声，“果然，还是我女朋友明事理。”

颜笑帮单扬拧开了盖子，“吃吧，里面还有山药和玉米。”

单扬应了声“好”，握着筷子，却迟迟没夹起一块肉。

“怎么了？”

“左手使不上劲，好像不会握筷子了。”

可颜笑记得单扬跟他说过，他小时候是左撇子，那左手应该比受伤的右手更灵活才是。

颜笑也不拆穿，她接过了单扬手里的筷子，“我来吧。”

“那麻烦你了。”单扬假客气道。

“脖子怎么了？”颜笑拨开了单扬病号服的领子，“这伤哪儿来的？”

单扬伸手挡了挡，“之前就弄伤了。”

颜笑盯着单扬不说话，单扬知道她不信，就改了口，“那可能刮胡子的时候划到了。”单扬说着，用力搓了搓伤口，“已经结痂了，没事的。”

“之前靠墙的柜子上有一个台灯，”颜笑回头望了眼，“打碎了吗？”

“嗯，我昨晚起来上厕所，没开灯，撞到了。”

但其实颜笑的每个问题都带着答案，“你知道吗，单扬，你撒谎的时候，脸上会明明白白地写着‘我在撒谎’。你的演技，实在不怎么样。”

“让我猜猜看，”颜笑放下了筷子，“顾彦林来过了，他又说了些刺激你的话，所以你没忍住，动手打了他，然后顺带打翻了墙边的那个台灯。”

“他说了什么？”颜笑看着单扬。

“没什么。”

颜笑也不想再逃避了，“你说，还是我来说。”

单扬抱住了颜笑，“那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没有必要再回忆了。”

“过不去的。”颜笑推开了单扬。

颜笑也想过要逃避，但解决阴影最好的办法就是站在有光的地方，把那些想藏起来的秘密暴露在阳光底下，一遍又一遍地直视面对，最终才有脱敏的可能。

“我其实，看过你的日记了，”单扬坦白道：“你什么也没做错，你不应该承受着本不该有的痛苦，熬过这些年的。”

颜笑高三那年，颜康裕需要一笔做手术的救命钱，颜笑也马上要考大学，她课外兼职的事被叶瑾发现之后，就没再做了，全家所有的生活开销和颜康裕的医药费都落在了叶瑾一个人身上。

那段时间，颜笑回家，时常会撞见一个男人，叶瑾说是之前纺织厂的同事，叫王兴。

叶瑾还说王兴心善，愿意借钱帮他们。

可有天放学回家，颜笑看到叶瑾口中那个心善的王兴，光着身子，把叶瑾压到了沙发上。

“我当时傻傻地以为她是自愿的，她那么爱我爸，却还是做出了这种事，我很愤怒，我觉得恶心。我想着既然她这样做了，那就随她吧，这样我爸也能做手术了，我们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熬了。”

颜笑语气平稳，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像是在回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应该是稀松平常的，颜笑大概在心里逼自己回忆过无数遍，埋怨过自己无数遍。

但单扬还是看到了她被自己掐得通红的手心。

“可后来每一次想起来，我都觉得不对劲。我看到了她搭上王兴后背的手，但却忽视了她拧着的眉头、脸上的绝望和厌恶。人的生理反应是不受控的，即使没有拼了命地反抗，不愿意还是不愿意，那也是强暴。”

“而我，”颜笑的声音抖了抖，她快速抬手抹掉了快掉出来的眼泪，“我胆怯、自私，我害怕我冲进去之后，她会真的告诉我，事情就是你想的那样。我怕事情被捅破之后，她再也没法面对我，面对我爸，我想，她会索性就抛下我们了。”

“想哭就哭，不要憋着。”单扬取下了颜笑的眼镜，搓了搓颜笑的眼皮，“十几岁的小女孩，胆子能大到哪儿去。”

“我也胆小，”单扬指了指自己脑袋上的疤，“也自私，我害怕他们打开我的脑袋，用冰冷的刀子在我的脑子里搅来搅去，也害怕每次复查后，等待宣判的那几个难熬痛苦的日夜。所以有一次手术前，我干脆跑了，那是我妈第一次动手打了我，她说我是胆小鬼，说我也不想想如果我死了，她要怎么熬过她剩下的人生。”

“所以胆小的我们，”单扬握了握颜笑的手，“绝配。”

“你真的，”颜笑吸了吸鼻子，“不一样。”

顾彦林嘴上说着喜欢颜笑，却只看到她的犹豫和懦弱，还用这个作为要挟她的把柄，可单扬心疼她。

“那你现在也不肤浅了，”单扬帮颜笑擤了擤鼻子，笑了声，“别光喜欢我的脸，也多爱爱我这个人。”

“你饿不饿？”单扬给颜笑夹了块山药，“尝尝。”

颜笑咽下去之后，单扬又给她夹了块玉米。

看着单扬还想给她夹，颜笑摇了下头，说了实话，“其实我不爱吃放了山药和玉米的排骨汤。”

颜笑说完，听见单扬笑了声。

“怎么了？”

“很少听你说，你不喜欢什么或者喜欢什么。”

“所以？”颜笑没明白。

“我在垃圾推里捡的Ugly，它那时候特别瘦，饿得只剩一层皮毛了。它不亲人，胆子很小，从来不闹事，也不折腾你，往它碗里放什么，它都会吃光，我想着它还真好养。但后来熟了以后，它就拣着自己喜欢的吃，生气了会挠人，无聊了就会一屁股坐在你脸上。它知道我不会丢下它，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做自己。”

单扬继续道：“颜笑，你爱看的书、发呆时的姿势、无聊的时候常做什么、沐浴露的牌子，我都特别想知道，但有时候话多了怕你烦，所以你心情好的时候，也主动跟我多说说这些吧。”

“好，”颜笑轻笑了声，“也要像Ugly那样挠人吗？”

“嗯，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一屁股坐在我脸上。”

颜笑无奈摇头，“正经人说正经话。”

“很正经，只怪你想象力太丰富了。”

“我爱看的书说了你一时也记不住，你愿意的话，以后可以把我看过的都看一遍。不太常发呆，偶尔发呆，喜欢搓眼镜腿。也不太会无聊，如果电脑盯久了，会玩一会儿Chrome Dino。现在用的沐浴露，就是你上次来我们家，我给你用的那个牌子。”

“我不会挠人，大概也不会一屁股坐在你脸上，但你想听的那些话，我以后会多说给你听的。”

单扬知道，这些就是颜笑的情话，不肉麻也不直白。

“那我会很心动。”单扬捂了捂自己的右胸口。

“心脏在左边。”颜笑无奈笑道。

第90章 Ch.90 你想我了（已修正）

单扬出院那天，阿钟他们也来了，还给单扬带了面见义勇为的锦旗。

老何没跟他们说单扬是跟顾彦林打架进的医院，只说单扬在路上遇到抢劫的歹徒，为了帮孕妇才受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