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一眼身后的王若威，刚刚他非要厚着脸皮跟来，她也没好意思拒绝，索性大家都算认识，应该也不至于太过尴尬。

“见荷，这里！”马路对面一辆黑色特斯拉停下，杨成摇下车窗对她喊道。可当看见李见荷身后的王若威时，他明显一愣，竟和当年在高铁站外看见王若威时的表情近乎一样。

两人进了后座，李见荷这才有些尴尬地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没来得及和你们说，他跟我现在是同事，一起来出差，想着你们都认识，就带过来了。”

“哎呀，哪里话，咱们四个也算是一起旅行过的朋友，这么多年没见了，聚齐不容易呀。”田恬倒是很开心，主动跟王若威打起了招呼，“只是你这手是怎么了？”

“好久不见，田恬。”王若威点头回应道，“前不久不小心烫伤了。”说罢他看了一眼李见荷。

“哦，那你可得小心点啊。”

“不过你们怎么会是同事啊？这么巧嘛。”杨成装作不经意地问。

“S市嘛，头部公司也就那几家，反正就这样了。”李见荷闭目，已无力去解释来龙去脉了，这场聚会怎么还没正式开始她就已经心累了。

“杨成现在在哪高就呢？”倒是王若威，一反常态地关心起别人。

“他现在可厉害了哦，在万荣资本做投资呢。”田恬抢先替杨成回答，恰好给了他谦虚的台阶：“没什么厉害的哈哈，给资本打工而已。”

几人闲聊着，不一会儿便在一家叫做One Day的咖啡馆面前停下。

“这会儿还早，咱们先喝个咖啡吧。”

李见荷看着装潢觉得有些眼熟，忽然回忆起这竟是她们九年前来过那家。

那时候她们逛得渴了，想买杯饮料喝，却惊讶地发现上海随处可见的不是她们所熟悉的“七杯茶”、“大台北”之类的奶茶店，而是咖啡馆，各式各样精致漂亮的咖啡馆。

“我们也去试试吧～”田恬搓搓手。

几人兴奋而局促地走进One Day咖啡馆，环顾四周，像是闯入了另一个世界，与之这里格格不入。

第一次喝咖啡，她们完全不懂怎么点，也不好意思展现出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只能照着前面的人依葫芦画瓢。于是20分钟后，路人频频回头打量着四个被手中的冰美式苦到龇牙咧嘴，怀疑人生的小孩。

用田恬的话来说：“比我的命还苦，真不知道大城市的人为什么热衷于喝这么苦的东西。”

可李见荷却又尝了一口，鼻子皱成小猫一样，感受着舌尖的苦涩，与一点点回甘的香醇。那时候的她就已经领略到了上海最核心的魅力了，它足够大，也足够包容，有她们向往的人和事，也有着她们所不了解的一切。

“哇！这家还开着呢？!”田恬跳下车兴奋地喊道。

杨成有种用心良苦被看见的满足：“是呀，我常来，特意带你们回来看看。”

“哎呦，之前怎么不带我来？我面子不够大是吧？”田恬佯装生气。

“够大够大，看看想喝什么，我的大小姐？”

他们在户外的一处座位坐下，街边高大的法国梧桐已开始泛黄，偶有凋落，是一个阳光和煦的温暖秋日。

“诶，我手机呢，刚刚还在兜里呢。”李见荷忽然四处翻起了口袋。

“是不是掉车上了？”田恬问。

“可能是.....”她一脸尴尬地看向杨成。

杨成拍了拍她的头：“笨蛋，丢三落四，走吧。”

李见荷为之一愣，但还是起身随他一起返回车位，田恬看着两人的背影，又看了看王若威目送他们的神情，心中了然。

“真的好久不见啊若威，联系上见荷的时候都没听她提起你和她是同事。”田恬喝了一口咖啡，打开了话题。

“嗯.....我和她之间好像还有些误会。”

“因为以前的事情吗？”

“嗯。”

“你.....还喜欢她吗？”

王若威抬起头看着她，点了点头。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但我希望她不要再受到伤害了，无论来自于谁。你明白吗？”

王若威望着李见荷的方向，只见她左右探头打量着车流，然后轻盈地小跑穿过马路，宛若一只秋日精灵，吸引着地上的梧桐叶为她转圈起舞。

“明白，我也是。”

“在聊什么呢？”归来的二人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没什么，闲聊而已，手机找到了吗？笨——蛋——”田恬学着杨成宠溺的语气揶揄她。

“哎呀你别捣乱，我才不喜欢被叫笨蛋呢。”她看了看王若威，又晃了晃手中的手机：“当然找到了，哼！”

几人坐了下来，悠悠闲闲地体会着上海小资的coffee time，在如此奢侈的工作日下午。

“你们还记不记得第一次喝咖啡的时候我们差点都吐了。”

“哈哈哈哈，记得。”

“现在我居然能熟练吞咽咖啡这种东西了，真的很不可思议诶。”

“也许是因为上班更苦吧。”

“哈哈哈哈哈！”

田恬永远是气氛调节的高手，几人终于笑得开怀了。

“真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重聚，有种兜兜转转回到起点的感觉哈。”杨成身上带着久经职场的老练，却也是真心感慨道。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交换起了近况，更多时候是杨成和田恬在问，显然，没有经历那些是非对错，他们两人在当下这个场合里要更自在。

杨成忽然想起什么，问起李见荷：“诶，不对啊，你那会儿不是说要选理科吗？怎么后来学了社会学啊？”

李见荷有些艰难地解释道：“你们也知道，那件事后，我休息了一阵子。”她顿了顿，继续说：“不知道为什么，那段时间我总是会无缘无故想起卢老师，和她跟我说的话。”

“卢老师？”杨成似乎没什么印象。

田恬拍了他一下：“哎呀，就是咱们高一时候的语文老师！”

“对，我们语文老师。她以前跟我说过，学语文很美妙的一个时刻就是在发现千百年前大师的灵魂竟然书写过你此时此刻的心境，那一刹那所产生的震动和弧光。”

几人都很认真地听着她说，她有些不好意思：“我那段时间真的看了很多书，我迫不及待想要弄清楚一切不正常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可以说，文学的世界拯救了我，所以后来我就选了文科，我想继续学习。”

田恬握了握她的手，想传递出一些安慰与力量。

她们对视，彼此笑了笑：“都过去了。”

“嗯，都过去了。”

“好了，不说那些了。”许是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场面，杨成调转了话题：“对了，你之前是不是还收到过老师送的钢笔啊？”

他没注意到李见荷和王若威的神情忽然有点不自然了，依然在打趣：“我记得是蓝色的吧？你当时宝贝得不得了呢，碰一下都不让，后面也没见你用过。”

“哎呀，多少年了都，你怎么还记得......”她尴尬地掩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怎么了，那只钢笔现在还在用吗？”

王若威忽然端起咖啡掩盖住表情，意味深长地说：“这么宝贝的东西，应该还保存得很好吧。”

“噗——咳，咳。”李见荷被呛到咳嗽了起来，低眉剜了他一眼。

“怎么了这是，没事吧。”田恬拍着她的背询问。

“咳咳，没事。”

几人的晚饭是在一家湘菜馆吃的，无论在哪个城市，吃辣永远是不二选择。

茶余饭饱，杨成提议去外滩走走。他驱车带她们前往了北外滩，一脸从容地跟几人介绍说这里游客少，比较安静，还能同时看见东方明珠与万国建筑群的两岸。

说起这里的发展：“必定是上海的下一张名片。”——俨然一个本地人的姿态。

“可我们不就是游客吗？哈哈。”李见荷倒是很想再去人挤人的外滩看看，他们四人曾几何时在那里，第一次体会到何为“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