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嫁(30)

这时唱礼官上前给慕容弋揖手,道:“君上,可行礼了?”

今上微点了头,好命婆便上前将沉锦扶过来,将握在掌中托起来,朝慕容弋笑道:“君上。”

他垂眼看过去,那是标准的闺秀手,不沾阳春水,五指纤细,白皙细腻。他伸过手去将她的手拉过来扣在掌中,小小的,柔软的,仿佛一用力就能捏碎。应当是万分紧张,这只手是滚烫的,掌心里汗水密布。

他的手上有薄茧,这是常年握剑的标志,微凉的温度,她却像是被什么烫着了,本能地想要抽离,然而他力道极大,带着不容置疑的专横,将她的手握得死死的,动弹不得。沉锦抬眼看过去,却撞入一双深潭似的眸子,不可见底,却隐有寒霜。

她败下阵来,当真不敢再挣了,乖乖由他牵着。

这些都是极细微的变化,轻易根本不能让人觉察,殿中的其他人都毫无所觉。那唱礼官便开始唱礼祝词,沉锦脑子晕乎乎的,跟着慕容弋一一将该行的礼都行了,最后一个流程要在寝殿完成。

她由他牵着缓缓进了寝殿,在软榻上并肩坐下来,随后他松了手,她连忙将手抽回去,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

好命婆蹲下来将两人的衣摆绑在一起打了个结,又有宫女奉上合卺酒。

沉锦瞪着那酒樽看了半天,这是交杯酒,是要夫妻交腕饮下,她心中很是忐忑,迟疑地伸手去端那酒樽。然而出乎意料的,今上竟然径自一仰脖子将酒喝了下去,那姿态流畅自然,半分同她交杯的意思都没有。

她有些尴尬,阔袖一掩也将酒喝了下去。

那命妇笑盈盈朝两人揖手,道:“祝君上皇后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臣妇告退。”说罢便领着一干人按序退了出去,合上宫门。

那句“早生贵子”将沉锦镇住了。她抬眼看四周,整个偌大的明光殿中便只剩下了她同他两个人,她还有几分|身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多难以置信,他们居然真的成了婚,她居然成了大胤的皇后。

骤然惶遽到极致,她不是个小孩子,当然明白男女成婚之后要做什么事。这里是明光殿,是大胤历代帝后大婚圆房的地方,虽然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可真到了这时候她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转念又觉得自己很傻,过不去过得去有什么分别呢?她已经嫁给了慕容弋,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后,拜过天地也安了誓言,已经是真正的夫妻了。她可以拒绝么?即便可以,若是他用强呢?那样孔武有力的一个男人,胳膊几乎与她的腿一般粗,即便十个她也不是对手吧!

她胡乱想着,他却转过了头来看她,清漠的目光,带着些探究打量的意味。她若有所觉,抬头朝他看过去,将好同他的视线对上,不禁唬了一跳,随后又疑惑地拿手蹭了蹭面颊:“君上怎么这样看臣妾?臣妾脸上有脏东西么?”

他摇头,仍旧静静望着她,忽然道:“朕在想,朕果然很有眼光。”

她先没反应过来,旋即双颊蓦地一红,这是在赞她美么?若不是,似乎也没有其它解释了。她有些不好意思,转念又觉得你来我往,他既然赞了她,她也应当夸赞回去,因恳切道:“哪里,君上也十分貌美呢。”

慕容弋闻言微挑了眉,看来这丫头很不擅长夸赞人,因为称赞一个男人貌美并不是什么溢美之词。

她见他不说话,也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只好也不说话了。沉默了半晌,他仍旧不说话,她坐不住了,大婚当晚,两个人不可能就这么对坐一夜。她心中有些害怕,迟疑道,“君上,臣妾今日身子不适,恐怕……”

然而话还未说完他便打断了,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他缓缓开口,以一副极为漠然的口吻,“朕今日的奏章还没瞧完,累了一整天,皇后应当乏了,早些歇下吧。”说完便伸手去解两人绑在一起的衣结。

见此情形,她连忙弯下腰去帮忙。无奈两人的衣摆绑得紧紧的,是拿红线缠在一起打的结,红线本就细,质地又不光滑,结打得太死,居然努力半天也没能拆分开。

半晌下来她有些累了,身上的衣物本就繁重,闷得浑身不舒服。她脑门儿上泌出汗珠子,又解了半天仍旧没能将结打开,她沮丧了,直起身来耷着肩膀叹气:“绑得太紧了,解不开。”

今上眼底划过一线光,急速地掠过去,转瞬便消失不见。他略思量了半晌,眼也不抬便动手解身上的衮服。沉锦在一旁瞧得傻了眼,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怎么,难道他改主意了,又不去瞧奏章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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