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嫁(39)

她将头整个儿沉进水里,直到快要窒息时才猛地钻出水面。宁毓见她迟迟不上来,心头明白她在拖延时间。然而这种做法幼稚得可笑,拖延得了一时拖延不了一世,今上就在寝殿里头,没有军机处的奏章也没有政务,今晚是怎么也躲不过去了。

又捱了半个来时辰,直到十指指尖都泡得发胀,她才从池子里头上了岸。宁毓取了流仙衣来替她穿上,她垂眸一看,这样的寝袍穿了也相当于没穿,轻轻薄薄的一层,覆在皮肉上,像是蝉的翼。

宁毓取来胭脂点在她的唇上,又上下打量一番,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她复引皇后去寝殿,推开门立在外头,待皇后入内后又将门合上。沉闷的一声“砰”,敲打在耳畔,像是催命的钟声。

沉锦深吸一口气朝里面走,绕过重重明黄的帷帐,看见一个人立在烛光的阴影中,瞧不见神情面色。

再定睛看,他手上握着一样东西,是她的玉笛。

她悚然一惊,朝他走过去,边走边试探道:“君上会吹笛子?”

那头的人半晌不言声,她居然莫名感到有些紧张,好一会子,他终于开了口,仍旧惜字如金,漠然道,“并不会。”

未几,今上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眸子随意地朝她看过去,视线却像是定住了。

轻薄的蝉衣下是凝脂般的肌理,她的肩部线条很美,孱弱却匀称,细细的两条膀子,上头没有一点瑕疵,像极无瑕的白玉。

被一个男人这样注视,沉锦只觉得自己就像待宰的牛羊,浑身都叫嚣着不自在。她感到有些羞耻,偏过头,径自朝床榻走去,脱去绣履翻身上榻,在里侧睡下去,仰躺着,面上没什么神情,目光却是闪烁的,不知落在何处。

天底下恐怕没有比这更痛苦的煎熬,她死死咬住下唇,一眼也不敢看皇帝,只听见那头一阵衣衫窸窣,紧接着床榻的另一方凹陷了下去,是慕容弋除衣上了她的绣床。

少顷,一只炽热的手覆上了她的肩头,滚烫的温度,灼得她浑身一个激灵。她合上眼,似乎是压抑到极致了,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尖锐的疼痛传上心头,令人难以承受。

醉人的龙涎浓烈到让人无法忽视,即便是闭着眼,她也知道他正覆上来。忽地,一阵湿意顺着眼角蔓延下去,没入了黑发间,又消失不见。

几乎与此同时的,那只覆在她肩头的手离开了。她有些茫然,睁开眼看过去,却见慕容弋已经背对着她躺了下去,侧着身,面朝她相反的方向。

“君上……”

“朕乏了,睡吧。”他合上眼,凉声道。

☆、第二十章

同一张枕榻上,躺着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帝后一个面朝里,一个面朝外,彼此像是两个陌生人,甚至连睡觉的姿势都显得生疏而拘谨。

沉锦躺在软枕上,出于紧张和恐惧,她浑身上下都绷得紧紧的,半分的动弹也没有。他躺在身边,给她的感受就像是一柄放在枕畔的利刃,此时虽藏在鞘中,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抽刀扎下来,刺得她鲜血淋漓。

她竖起耳朵听身旁的动静,他的鼻息均匀地传过来,像是睡熟了。皇后稍稍松一口气,却还是不敢真的睡过去,因为不知道他会不会半夜爬起来对她做什么事。今夜甚至比大婚那日更难熬,那时他同她至少隔了一扇墙,不像此刻,彼此同睡一张枕席,就连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忽地,他动了动,吓得她浑身寒毛倒竖,顷刻间便半撑起身子坐起来,将锦被抱在胸口,摆出一副保护自己的姿态,神情像是面对毒蛇猛兽,俨然如临大敌。然而他却只是寻常翻个身,接着又沉沉睡过去。

她呼一口气松懈下来,揩了把汗垂眼去看他,这是一副如玉的容颜,有精致的五官,也有漂亮分明的轮廓。他合着眼,就像是褪去了一身的棱角同利刺,变得柔和平易了,甚至显出几分温润的况味,像司业一样。

转念又被自己的想法唬了一跳,她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会拿他同司业相比呢?白泊奚是谦谦君子,遗世出尘,就像是天上的明月。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她将目光从他脸上挪移开,甩甩脑子又躺回榻上,愣愣地出神。

今上沉眠,皇后却这么强睁着双眼僵到了半夜。因为下过一场大雨,今夜天边挂着一轮圆月,皎洁的月色从窗格子里倾洒下来,有几分凄清的意态。

沉锦有些熬不住了,脑子每捱一刻就混沌一分,微微翻了个身仰躺着,双目迷茫地望着床帐,借着月光隐约能瞧见上头绣了几只鸟,不甚清明,看不出是水鸭还是鸳鸯。又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意志力终于一寸寸土崩瓦解下去,缓缓合上了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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