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嫁(44)

见他一走,沉锦登时慌乱了,想也不想便从椅子上倏地站起身,广袖一拂扫落了桌上的茶盏,青瓷落地生花,发出阵极为清脆的声响。

殿中所有人俱一愣,戏台子上的青衣连同拉曲儿的也被惊了一跳,唱腔同配乐均戛然而止,众人纷纷惊疑不定地去望上首,只见皇后神色惊慌地立着,目光飘忽,面色很是难看。

那戴脸谱的琴师也听见了殿中的声响,他边走边朝皇后侧目一望,匆匆的一眼,脚下的步子却不作停顿,复又收回目光踏出了殿门。

眼睁睁地看他离去,她觉得浑身都似刀扎一般难熬,神思恍惚地立在原地。寿儿也吓了一跳,见她神思恍惚脸色惨白,因上前去扯她的袖袍,忧心忡忡地在她耳畔低语:“娘娘您怎么了?身子不舒坦么?”

沉锦似乎在一瞬之间被人抽空了浑身的气力,连说话也懒得了,只是颓然地摇头,重新跌坐回了圈椅里。

今上微侧过眼看她,目光在她脸上打量一遭又收回去,微垂着眸,牵袖将自己面前的茶往她面前一推,徐徐道:“皇后脸色不好看,是觉得这戏唱得不好?”

她摇头,勉力笑笑:“臣妾不懂戏文,自然不敢在君上面前妄断什么。”

她心中仍旧记挂白泊奚,语气里头透出丝丝敷衍的意味。侧目朝殿外觑一眼,心中霎时又涌起千万般的无奈来。她同司业好不容易才得以一见,却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司业走得这样匆忙,难道是生她气了么?

愈想心思愈乱,她心头难受不已,想要竭力去维持平静都无能为力了。皇后心头略思索,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再留下只怕要教慕容弋看出端倪,因站起来朝今上微微欠身,恭谨道:“君上,臣妾身子有些不适,恐怕不能陪君上听戏了。”

他哦了声微微颔首,唇角浮起一个稀薄的笑,“好,那皇后就先宫休息吧。”

沉锦应声是,“臣妾告退。”说罢再不多留片刻,转身扶过寿儿的手,绕过高台提裙出了宣和阁殿门。

出了殿门,宁毓上前替她打帘门请她上凤辇,却被皇后摆手拒绝了。大胤的凤袍繁复沉重,穿在身上似乎负千斤。她提了裙角朝宫道一头小跑过去,目光焦急地四下搜寻,却再没有看见白衣乐师了。

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如溃堤一般汹涌迸出。心头的滋味说不清,委屈同失落在心头交织,难受得能让人死过去。分明入了大胤宫,却连见一面的机会不给她,怎么能这样狠心呢!

她捂着嘴抽泣,身后一众宫人紧步追过来,见她这副模样不禁大惊失色,宁毓面色一沉,回身屏退旁人,复拉起她的手问道:“娘娘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呢?”

她哽咽着抬起泪眼,“姑姑,方才那个戏班,有一个抚三弦的乐师,穿白衣,面上戴着司马懿脸谱,你看见他往哪儿去了么?”

宁毓却有些困惑,细细回想了一番仍旧无果,只好朝她摇头:“奴婢并没有印象。白衣的乐师,戴司马懿脸谱……会不会是娘娘眼花了呢?娘娘找那个乐师做什么?”

眼花?她看得那样真切明白,怎么可能是眼花?皇后哭得愈发厉害,晚风平地吹起来,拨动她的玛瑙耳坠,发出阵细碎清脆的声响。她伸手捉紧宁毓的袖口,像是急于证明什么一般道:“我没有看错也没有眼花,姑姑你相信我,绝不是我眼花,绝不是!”

她情绪激烈,吓得宁毓连声道是,安抚她道:“好好,娘娘没有眼花,是奴婢没有注意到……您究竟怎么了?这样急切地寻那个琴师,您认识他么?”

沉锦泪眼婆娑地看宁毓,眼中显出迟疑的神色,思索了一番又打消了同她坦白的念头。宁毓一心希望她接受慕容弋,安安心心做大胤的皇后,若是被她知道司业在大胤,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阻止她……因吸了吸鼻子说没什么,“那人的眼睛,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

宁毓抚她的脸颊,替她拭去腮边的泪水,柔声道:“娘娘思念故国,奴婢心中明白。可是此处是大胤宫,您是大胤皇后,这样冒冒失失的,有损身份。来,娘娘,奴婢带您去登凤辇,夜深了,咱们回宫歇了吧。”

皇后点点头,这才任宁毓扶着去登凤辇回未央宫。

沉锦被方才那匆匆一瞥搅乱了心神,她认定那是白泊奚,心中滋味复杂得无以言表。回到未央宫时胸中烦闷不堪,脑子也混混沌沌的,她很疲累,满心只想回寝殿蒙头大睡。

然而将将进宫门,殿中却立着一个熟悉的人影,着宦服,戴圆帽,她很是震惊,讶然道:“陈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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