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嫁(76)

分明是一番中耳的奉承话,在她听来却不能让她高兴。皇后拉下脸,精致的五官拧成一团包子:“姑姑嘲笑我?”

“哪儿敢呢!”宁毓一个劲儿地摆手,神情认真:“奴婢肺腑之言么。”

皇后盯着她的一张脸细细瞧,从那双秋波眸子里窥见了强忍的笑意,登时再忍不住了,趿拉上鞋子过来挠她,“姑姑一向最疼我,以前是寿儿不懂规矩,没想到宁毓你也笑话我!这回不能饶了你!”

两人又笑又挠地闹了好一会儿,歇下来都有些发热。沉锦侧目看宁毓,由于方才那阵打闹,她的发簪松松垮垮地坠在耳朵边上,看起来很滑稽。她忍了忍没憋住,终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宁毓见她目光古怪,瞄了眼铜镜自己也开始笑,好一会儿将发髻拾掇妥帖了,又道,“娘娘,过会儿是不是往菩若殿走一趟?”

听了这话,皇后面上的笑意登时一僵,菩若殿是慕容弋住的地方,她皱眉:“去那儿做什么?”

“今年君上原不想来嶂山的,最后是为什么改的主意娘娘也知道,难道不该去答谢答谢么?”宁毓柔声道,“即便不答谢,时常去看看总没错。听陈公公说,宫里又呈递了不少的奏章,君上日夜操劳,你是皇后,君上是你的夫主,理所当然去看望。”

这么一说,似乎也挺在理。沉锦思索下来,他究竟为什么改主意她也有耳闻,可老实说,她心里是很不理解的。像慕容弋那样的人,高居九重塔顶,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随随便便改口?难道喜欢她么?

旋即又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猜测吓了一大跳,顷刻间又否定了。不可能,绝不可能,她想起那双阴冷漠然的眼,想起清凉亭里自己差点被他扔下太液池,想起他警告她安守本分,他不可能对她有多的情感。

可眼前晃然一过浮现那个吻,炽烈灼热。当他吻上她,他似乎就完全变成另一人,从一块冰霎时变作了热烈的火,仿佛拥有无穷无尽的热情,和*……

“轰”的一声双颊一片滚烫,她甩了甩头,心慌意乱地将那些诡异的回忆都抛出去。她是怎么了?怎么会记住那些令人羞耻的事?她觉得懊恼又烦躁,别过头说:“他爱怎么样是他的事,和我并不相干。”

皇后又犯起倔,令人无可奈何。宁毓不好再劝说,只是摇头道,“听小李子说君上昨夜看了整晚的奏章呢,又不是铁打的人,*凡胎的,这么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

不消多时便听见皇后那头支支吾吾好半晌,终于软了口,“算了,还是去看看他吧,没的操劳过度累死了,还成了我照顾不周。”

毕竟就算是要他死,也该是死在她手上,那么可恶的人,几次三番轻薄她,如不千刀万剐,岂不便宜了,是不是?

沉锦扶了宁毓的手往菩若殿走,郁郁苍苍的一片天地,耳畔时不时就有梵音袅袅传来,夹杂几声鸟啼蝉鸣。奇异的,嶂山的蝉似乎与大胤宫里的蝉不同,没有半分地惹人厌,反倒令人生出“蝉噪林逾静”的心境来。

没有带其余宫人,两个姑娘到了菩若殿门口,问了殿前的立侍,却得来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今上并不在。

心头急速地掠过一丝莫名的滋味,仿佛失望,又仿佛松一口气。她惊了惊,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感到失望,真是怪诞,怪诞!

一路若有所思打道回府,远方不知何处却忽然响起了笛声,空灵飘渺,在这片山峦间回荡不息,如清风,又似山泉,不似人口吹出,更像是来自混沌造化的天籁之音。

司业……司业?

沉锦一震,抬起眸子四处张望,然而目之所及除了碧瓦飞甍便是参天古木,哪里有半个白泊奚的影子。

司业来了么?知道她离开了禁宫,于是跟着来了嶂山?她不解,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可是如果他来了,为什么不现身和她相见呢?松风园的守卫虽森严,可地处深山,布防并不及大胤宫,在禁中时他尚且能与她相见,为什么此时不呢?

有时觉得司业是个狠心的人,能硬下心肠将她只身一人扔在大胤的禁宫,可转念又觉得他其实也没有第二条路。

一番胡思乱想,笛声却已经戛然而止了,收势空远,回音在山坳间起伏不绝。

沉锦怅然若失,心头空空的,她抚了抚额角,觉得这几个月来发生了太多事,似乎还没来得及好好梳理一番。她想单独静一静,因屏退了宁毓只身一人漫无目的在松风园中闲逛。

到底是皇家林园,虽地处深山也分毫不减其宏伟大气。相传修筑松风园,是由开国皇帝慕容千赫亲手绘图,园中一梁一柱皆尽显慕容氏的铮铮风骨,俯仰天地,傲视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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