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嫁(8)

想起司业,沉锦只觉得心又隐隐揪扯起来,眼皮一酸险险就要红鼻子,然而不能。她面前还站着慕容弋,这个她今后要一辈子侍奉的夫主,因她只是垂下了眼帘,唇角勾起个漠然的笑。

慕容弋垂眸看了她一眼。沉锦是典型的南方美人,骨架子小,体态轻盈而纤细。她有精致的五官,灵动的眼配上小巧的唇,笑起来似有万种风情。

然而他的目光很快地离开了,没有半分的流连,径自经过她在上首落座,转而望向长公主,曼声道:“南北差异颇大,公主初入大胤恐有诸多不适。近日朝中事忙,还望长姊替朕好好招待公主。”

慕容璐闻言一笑,“国事为重,公主的事君上不必操心。”说着又去看沉锦,“我已派人将庆宁宫收拾了出来,这段日子你暂且先住着。”

一口一个公主,倒是只字不提晋封之事。沉锦应个是,这时今上又开了口,仍旧是寡淡的语气,他摩挲着迦南香手串请她坐,又徐徐说:“听闻公主前段日子身子抱恙,险些不能来和亲,不知目下可大好了?”

沉锦先没醒过神儿,后来细细一回想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顿时双颊一红,悻悻道,“已经大好了,都是些小毛病,劳烦君上挂心,我心中很过意不去。”

再往后等他说话,却半天没个下文了。她干等了好半晌也没听见他开口,心头不禁纳罕,拿眼风觑过去,那目光似乎正落在她身上。然而若即若离,再定睛看时却发现他并不是在看她,只是透过她漠然望窗外。

今上静默,自然没有人敢发声。沉锦正襟危坐,心头却暗自欷歔,同这样一个人相处也真是够累人的,沉默寡言,仿佛距离尘世万丈,她是凡夫俗子,而他却在众生之顶独善其身。

这样的两个人,即便拿绳子绑在一起也是枉然,从他的反应来看,很显然,这个皇帝并不中意她,而她则更不必说了。看来将来的路是举步维艰了,就是不知道这人当初打着什么算盘,逼着她出嫁,别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吧!

沉锦心头一阵打鼓。这个猜测不无道理,据司业所言,慕容弋是个极有手段的人,为君者一言一行绝不会无缘无故,他强迫她到大胤,如今她人来了,他却绝口不谈册封之事,足见此事并非表面那样简单。

可她已经身在胤宫,即便觉出了蹊跷又能如何,即便将来洞晓了慕容弋有的诡计,爻京距怀阳千里之遥,也只能应了那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她这头一番胡思乱想,那头传来一阵衣衫窸窣的响动,今上徐徐起身,把玩着手串朝长公主看一眼,“朕还有事,长姊陪公主说说话吧。”说罢提步离去,经过她时连些微的侧目也没有,径自去了。

他对她视若无睹,她却须对他毕恭毕敬。沉锦站起身朝着他的背影欠身恭送,殿外的阳光透进来,照在他冕服的金线上,折射出道道流丽异常的金光,光华璀璨耀眼刺目,沉锦半眯起眸子抬袖遮了遮,再去看时月台上,已经空空如也了。

长公主对她尴尬地笑笑,“君上寡言,日子久了你便习惯了。”接着抬头看一眼天色,又道,“时候也差不多了,你在我这儿用过午膳再回去吧。”说罢也不等她回话,径自转头吩咐一旁的内官传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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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钟棠宫出来已经是午后,外头的日光还是明晃晃的,为这片北方的土地增添了不少暖意。

沉锦出了宫门,寿儿同宁毓连忙迎过来给她系披风。崔子晏上前来笑盈盈朝她揖手,“公主,奴才引您往庆宁宫去吧。”

原本以为又要乘宫矫,却并不用。庆宁宫同钟棠宫距得并不远,一行人跟在崔子晏后头往前走,半柱香的光景便到了。四进的院落,宫门的匾额上刻着三个漆金大字——庆宁宫。正殿后头盘踞一处大花园儿,两旁设东西配殿,很是宽敞明亮。

崔公公办完了差也不多留,告了退便往钟棠宫复命去了。

眼瞧着外人走干净了,众人方长吁一口气。

先是长公主,后来又是慕容弋,容不得人半分大意。沉锦脑子里的一根弦紧绷了一整天,早已是疲累不堪。她由宁毓寿儿扶着入了寝殿,坐在杌子上卸珠花,这时宁毓开了口,小心谨慎的模样,沉声问:“见着君上了?”

她嗯一声,面上的神情惘惘的,“见着了,长得颇好。”

宁毓闻言缓缓地颔首,似乎是看出她在担心什么,沉吟半晌安抚她道:“既然已经见过了面,册封的旨意迟早会下来,公主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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