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和她们的国/性别战争(9)

作者:冯晨夏张凌歌 阅读记录

忙碌而充实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要不是冯晨夏在这天下午三点突然说了句“生日快乐”,张凌歌都忘了今天是自己16岁生日。

她一边敲着脑袋,嫌弃自己忘性真大,一边辞过冯晨夏,小跑着去了自家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包长寿面,和一些肉、蛋、青菜。

回家的路上,她给爸妈打了电话,说自己有重要的事要对她们说,让她们回家吃饭。

往年,小凌的生日都是全家的大事,连不太喜欢做饭的张全,都会特地炒几个菜,还会专门买几乎不含酒精的菠萝啤,全家一起畅饮。

但是今年张全的心思全在女儿高考上。现在出了分,报了志愿,心上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剩下的事就全都被她忘到爪哇国了。况且今年股票走势低迷,作为往年业绩最好的股票型基金的基金经理,张全必须为荣誉而战。所以她近日忙着审核下属报上来的企业调查报告,试图寻找值得投资的“逆市型股票”和“低估值潜力股”,每天都累得茶饭不思。即便她心里隐隐察觉到好像忘了什么事,但也抽不出时间细想。

夏季是陈匀公司主导产品的消费旺季,前段时间偷了几天懒,现在歇下来,陈匀自然要忙着冲业绩。所以夫妻二人谁都记不得今天是凌歌的生日了。

接到凌歌电话后,夫妻联袂回到家。进了家门,两人吃惊地发现餐桌上放着一个咸鱼茄子煲,炉子上炖着南乳猪手和一锅面,电饭煲里煮着羊肉手抓饭,烤箱里还飘来烤鸡的香味……再细看,发现洗水池的水已近漫出,厨房地板上趴着几片菜叶和大蒜皮,凌歌的围裙上沾满可疑的物什,脸上有数道褐色酱汁和油脂痕迹,头发像鸡窝,左手臂弯处有一个红点点,可能是热油溅的……

张全还来不及做表情,脏兮兮的凌歌就扑了上来,“16年前我出生了,我的生日就是妈妈的难日。妈妈一定要长命百岁啊!”

陈匀很上道地无视一团糟的厨房,以及碗柜上手机里的“羊肉做法大全”。他拿出一个大碗,给张全装了一碗寿面。

接着自然是感动全家时刻。张全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让凌歌给陈匀也盛一碗长寿面,“你出生后一直吃的奶粉,我没有母乳。半夜都是你爸爸给你喂的奶。”

于是在一片抽泣声中,大家一起干光了几盘不是过咸就是过淡的爱心饭。

张全的一个闺蜜,是市中心医院的妇产科主任。听张全说自家女儿准备学医,闺蜜就热心地建议张全让女儿来自己的科室实习一下。

“女孩子学什么外科?外科太辛苦了。”闺蜜对张全说,“而且,就算她想学,外科的科室也不愿意要女生。我看呀,还不如当妇产科医生呢,虽然又脏又累,但起码妇产科不歧视女医生,也有很多机会做手术。”

张全不太愿意女儿学妇产科,不过闺蜜毕竟是好心,而且让女儿见识一下,说不定女儿会改变学外科的想法,改学相对轻松的内科。

于是在发放高考录取通知书之前,张凌歌被母亲赶着,在市中心医院妇产科待了三天。

张凌歌其实并不愿意去妇产科观摩或曰实习。产房曾经构成了她多年的噩梦。直到她上了高中,学习任务繁重后,产房噩梦才不再出现。

几年前,一个远房亲戚生孩子,张凌歌和母亲在产房外陪过产妇家属,母亲还和男方家属就要不要让产程过长的产妇接受剖腹产手术大吵了一顿。

那天产妇们此起彼伏、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给张凌歌幼小的心灵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至今也未能结疤。

本来,这段痛苦的回忆已经、或即将进入张凌歌的潜意识了,但是十几天前那个梦,又揭开了伤疤,让她再度恐惧。

这三天的实习(观摩)机会,让张凌歌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自己梦见了两个女娃娃,换句话说,自己会生下这两个孩子。如果是一胎生,则怀孕过程和生产过程都会非常痛苦;如果分两次生,就意味着要受二茬罪!

看着产房里几乎每个产妇肚皮上都爬着像蜈蚣般的妊娠纹;看着产妇们因为阵痛太激烈太频繁,疼得浑身冷汗,连剪会阴时都没有感觉了;看着产妇裸露着下身,屎尿具下,没有任何尊严;再听着产妇的痛哭声和咒骂声,张凌歌第一次深刻地觉悟到自己是女人,也第一次深刻地觉悟到女性的痛苦是那么的不堪——最不堪的是,所有人,甚至包括女性自己,居然都对产妇的痛苦习以为常。

华清大学(和谐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真的太朴素了,不像有的学校,不仅印刷精美,而且上面还有不短的鸡汤文呢。好在中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也是“朴素挂”,看到冯晨夏的录取通知书,张凌歌心里终于平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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