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仙(80)

他望着她,许久,才缓缓道:“是。”

清风吹开窗扇,也扰乱了羲岚的发丝。借拨开头发的机会,她偷偷拭去了眼泪,微笑道:“好,那你写罢。这样挺好,你可以好好跟晋蝶在一起,我也终于解脱了。我去帮你磨墨。”

她到书桌旁磨好墨,左手扶住丝绢袖袍,露出胳膊,白玉兰般的手指将毛笔立起,蘸了点墨,便把笔递给逸疏。逸疏上前一些,忽然离她这样近。他闻到了她乌发上白花的香气。她颈项间蔓延的碧纹变成了罂粟,牢牢地抓挠他的意志。他接过笔,不慎碰到了她的手指,她刚想收手,整只手却都被他的手掌包住。他用力一拽,便把她拉到怀里。她低呼一声:“……逸疏?”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嘴唇,目光疏冷,僵持了片刻,最终还是松开她的手。那只正欲搂住她腰际的手,也硬生生地收了回去。他转过身,无声叹了一口气:“改日再说吧。”

当天晚上,晚风无声,冰盘如昼,玉兔平吞三千里。晋蝶被逸疏召到灵紫殿,推门没看见人,却被人从背后紧紧搂住。带着酒气的炙热之吻落在她的耳垂、颈项,肩膀。她受宠若惊地回头,嘴唇又被逸疏含住,被迫深深地与他唇舌缠绵。这八百年里,他从不曾如此热情。这一夜他简直像初尝□□的少年,吻得她背脊酥麻,四肢瘫软,仿佛变成了照屋镜里的逸疏。他把她推倒在床后,一切更是汹涌得毫无章法。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激情打动了,指甲在他的背上掐断,泪流满面地唤着他的名字。这也是第一次,他没有在最后一刻离开她的身体。自始至终,他也不让她离开自己的怀抱,从背后搂着她入睡,亲吻着她的肩背。

晋蝶想,或许是因为喝醉了,也或许是因为逸疏终于愿意为她打开心扉了。这是她第一次知道,一个男人原来可以把女人宠爱到这种程度。心中的不安总算消散,她蜷缩在逸疏的怀中默默流泪,只觉得自己能这样爱着一个人,爱得如此没有保留,此生此世,也再没了任何遗憾。

一个月后,羲岚与子箫相约在禅月湖游玩。

这两年子箫府上多了个前来学画的姑娘,二人朝夕相处,颇为投缘,好事将近的消息也传了出来。这回他也把这姑娘带到了禅月湖。见了羲岚,她笑得是温婉,眉宇间却有一股仙界罕见的坚毅妖娆之气:“北落仙子,幸会。小女子花青媚。”嘴上自称“小女子”,却没一丁点儿谦卑之意,反倒有一股女皇帝的腔调。

羲岚早知道了她的身份,但还是配合子箫继续演戏:“青寐?这不跟‘血眼琴魔’的名字一样么?”

青寐笑道:“是妩媚的媚。小女子出生时花开得正好,家父题诗‘飘花散香媚青天’,便有了现在的名字。”

他们仨人去摊铺上买果品案酒。子箫看中其中一样,说这是青寐喜欢吃的,伸手欲拿。青寐轻轻按住他的手背道:“不必顾虑我,挑你喜欢的便好。”子箫看了看她的手,又将视线挪到了她的眼眸,若有所思地陷入了沉默。青寐却似没有看见他的目光,自行取了三块子箫喜欢的仙杏酥。子箫的目光随着她转动,却始终不语一言。

他俩之间开满了无形的粉色花朵,真是十里外都能闻到的爱情。作为一个旁观者,羲岚的鸡皮疙瘩都快立起来了。想想自己与逸疏曾经也这样恶心人,她觉得可以理解。只是外人或许看不出来,她却能深刻感觉到子箫陷得有多深。子箫口口声声说他不会掉以轻心,可这样下去,最后待真相揭穿,他得经历怎样的剜心刻骨之痛?

随后,青寐坐在枫树下准备点心,羲岚与子箫去摊铺处买了些风筝骨架。羲岚在湖边铺下绢素,让子箫在上面作画。是时八月十五湖水平,山红波碧混太清。万壑千岩中,翩翩行舟无数;秋景萧疏处,片片枫树啼泪。眨眼间,子箫便绘出一幅《禅月湖秋意图》,那生机勃勃的笔触,比眼前景色还要动人上那么几分。羲岚最喜欢与他搭伙儿搞书画,还不待他搁笔,她已提笔蘸墨,即兴在旁题了一首诗:

血色罗襦落叶丹,花旌影坠月湖边。

回头蓼色倾城处,却是娥眉拢纸鸢。

北落仙子

二人几乎同时停笔,相视一笑,待墨干去,以法术把绢素粘在了风筝骨架上。羲岚心情大好,让子箫再画一幅自己放风筝的画,带婢女拎着风筝放起来。她放风筝水平不行,半晌才把风筝勉强拉到半空,又不肯用法术辅助,心中早已叫了一万声救命,神态举止还是满满的淡定。试了数十次,婢女总算把风筝抛了起来。羲岚望着风筝,全神贯注地后退,不知不觉已退到了枫林边,却看见婢女龇牙咧嘴地看着她身后。难道退过头了,要撞树?正这么想着,羲岚真碰到了什么上面。但那触感明显不是树,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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