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玉的茶餐厅&十二宫(2)

“我也是我也是,”高绚亮拼命点头:“我是每次都要就人家怎么那么上进,我怎么这么堕落地自我谴责一番。可真奇怪,这些人怎么都喜欢把计划什么的贴到墙上给大伙看去,一点都不照顾一下象我这种人的情绪。”

“这是因为,他们自己也没把握能不能按计划行事,只好企图舆论监督的作用下强迫自己完成那些规划好的目标。”马奔鸣耸耸肩膀:“但是,我刚刚也说,未来的规划是一种理性行为,可其结果却是一个复杂的合成品。就像电影《罗拉快跑》一样,街上拐一个不同的弯,你都能引起截然不同的结果。”

“没错,”我点头说:“我越来越觉得,所谓生活,都是由一连串偶然事件造成的非理性结果。”

“就是嘛,”马奔鸣双手一摊:“所以,这个东西是没法预测的,因为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下一瞬间,我们会有什么样的偶然决定。”

“嗳嗳,你们倆能不能好好说话?”高绚亮大声抗议:“什么偶然啦必然啦,什么理性啦非理性啦,挺明白的事从你们俩嘴里说出来,愣是让人晕晕乎乎。说到计划,我倒想起一个事儿:上回我们单位领导让我给写明年工作计划。我绞尽脑汁,老老实实给写了一万字,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

“那个家伙说什么我没有站在领导的角度考虑全局,他妈的我要能站在那角度考虑问题,还要他来干什么。”

“后来怎样?”马奔鸣问。

“还能怎样,发回去重写罗。害得我脑细胞都不知死了多少,心里憋屈得不得了。对计划这种事情我算是看明白了,那就是一张纸上写满让当事人满意的屁话,跟实际状况根本毫无关系。你说计划上写什么提高全单位员工精神文化建设,嗨,这种东西短期内能提高吗?开会的时候一个个人模狗样,道貌岸然,背地里还不都在为职务啊奖金啊那点出入千方百计算计来算计去。真是的,全是些一眼望到头的东西,有什么好整来整去。”

我笑了,马奔鸣笑了,高绚亮最后不好意思,也笑了。

“老大怎么不说话?”我忽然注意到。

“嘘。”老大把指头按在厚嘴唇上,小声说:“听,米尔斯坦改编的肖邦《夜曲》,世上仅此一首,别无分号。”

我们凝神谛听,果然,小提琴声有如折断的天鹅翅膀一样,以令人哀伤的优雅弧度落入每个人的心底。时至中午,光线却似乎异常脆弱,折射到玻璃器皿上,尽是些零零落落的箭头。我大大地喝了一口茶,琥珀色的茶水似乎顺着喉咙,也拉曳出一道琥珀色的断续痕迹。一时间,我们都沉默不语,即使在一曲终了之后。良久,马奔鸣强打精神似的笑着问:“怎样,你们谁要玩这个球?”

他指着引起争论的木球,我们都没说话,他看了看其他人,耸耸肩说:“没人?好吧,我先来试一下,谁让咱处处敢为人先呢?”

他从裤带里掏出钱包,从里面抖出几个硬币。他拿起木球摇了摇,说:“木球木球告诉我,未来运势会如何。”然后,捻起一个硬币,投了进去,把拨杆拨到射手座的位置,说:“各位观众,老马的未来要揭晓了。”

一个小纸卷呲的一声从底部弹了出来。他打开来看,完了笑着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真是,骗人也不专业点,尽玩虚招。”

他把纸揉成一团扔给我,我展开来一看,纸条的前半部分,倒很正常地写着些星座性格爱好什么的,只是在最后预测一项写着:近日运程不利,请静坐勿动,等待时来运转。

“说什么说什么?”高绚亮好奇地把脸凑过来。

“没有什么。”我把纸条揉了,顺手扔到烟灰缸里:“无非是说运程不利之类吓唬人的话,老马,你不是真的介意吧?”

“要说介意,”他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无可奈何地笑:“那是对自己很介意。明明知道说的都是不切边际的傻话,可还忍不住去试着玩一下,大概心里还是希望能抽到好签吧,人嘛。”

我们一起点头,是啊是啊,人嘛。

不知为什么,马奔鸣摸自己后脑勺的样子,从此异常鲜明地留在我的脑海里。此后,我禁不住常常回想起他摸脑袋的样子,那是怎么一种摸法呢?似乎是顺时针方向,一下一下,象安抚自己似的轻轻地摸。他的手掌的温度,大概在那个时候,让他的后脑勺,感觉颇为受用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2章 12宫第1画(执笔:伍夏秋)

其实有些事情我没和我这三个死党说。你明白的,有些事你可以和网上刚认识的远在千里之外连长相都不知道的人说,或者旅游途中火车上、客栈里刚搭识不久的人说,甚至是和菜场里卖菜的大妈说,但这些事你就是不能和你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死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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