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1022)

挺长的一段时间里,阿弦都没有说话。

武后的心却像是被夏日急雨乱打的荷叶,随风摇摆,七上八下。

她问:“你怎么又不做声了,难道觉着我说的不对?或者你不愿意?”

终于阿弦回答:“我跟崔府,其实没什么交际,”

垂下了眼皮,阿弦看着眼前的丹墀——这浅浅地一层,却似一道天堑,到桌前不过数步,却像是隔世也未必能走完的路。

“你……这是何意?”武后皱眉。

“我不知为什么陛下要下旨赐婚,因为我救了崔天官?因为崔天官为报答我救命之恩而投桃报李?那也不必要我高攀世家。”阿弦淡淡地说。

武后一笑:“这话又从何说起,你不是很喜欢崔晔么?据我所知崔晔也……”

“就像是皇后所说的,”不等武后说完,阿弦开口打断,“我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没有根基跟来历,配不起崔家那样的大家族,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至于让卢府认什么义女,也很不必,我这辈子只有一个至亲之人,那就是我朱伯伯。”

“你……”武后深锁眉头,她几乎听见自己咬牙的声音,眼中则透出抑制不住的一丝怒意。

阿弦道:“娘娘先前嫌我逃走,毫无个性,所以现在我就实话实说了,请恕罪。”

武后暗中深深吸了口气:“不用赌气,你总该明白,我之所以这样安排,都是为了你好。”

“这不像是娘娘的作风,”阿弦笑了笑,“之前娘娘亲口跟我说,我是女官,不该自毁名声自毁前途,因此娘娘甚至觉着我不该去喜欢一个人。怎么这会儿娘娘却为了我的‘亲事’如此操心?”

“十八子!”武后脱口而出。

阿弦道:“娘娘嫌我不够坚持自己,娘娘却又为何轻易动摇自己,还是说,有人逼迫娘娘不得不如此?”

“你住口!”武后喝了声,手不由自主地在桌上拍落,发出“彭”地一声。

殿外,牛公公正拼命地竖起耳朵,听到这里,吓得浑身一哆嗦。

他犹豫了会儿后,终于一溜小跑地进了殿:“娘娘,该掌灯了。”

武后想也不想,喝道:“滚出去!”

牛公公吓得倒退两步,正要离开,武后又道:“回来!”

原来在两人说话的当儿,殿内更加黯淡了些,再加上阿弦总是低着头,武后几乎更加看不清她的脸了。

牛公公这才屏住呼吸,飞快地前去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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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盏地烛火,就像是金灿灿地莲花逐渐在殿内绽放。

烛光摇曳,照的两个人的脸都有些阴晴不定。

在牛公公小心翼翼掌灯的时候,武后跟阿弦谁也不曾开口说话。

直到牛公公做完了差使,缓缓退下,武后也终于平复了心绪。

“你方才,”武后盯着阿弦,“话里有话。”

阿弦漠然垂眸。

武后道:“但是你说错了。并不是有人逼迫我如此。”皇后轻轻揉着方才拍落桌上震得生疼的手,“赐婚之事是陛下亲自决定的,卢家之事却是我的安排。”

阿弦笑:“那我多谢陛下跟娘娘了,可如果我不必嫁人,是不是就不必认什么干亲了?”

“十八子,你何必这样倔强执拗。”武后目光闪烁,“如今你说不嫁的话,崔晔可知道?他不惜病躯千里迢迢把你带回来,是为你一句不嫁的吗?”

阿弦握紧双拳,想到那张清雅却明明消瘦了好些的脸,疼的心悸。

武后轻轻叹了声:“好了……”

才说了两个字,阿弦道:“娘娘你大概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一个人。”

武后皱眉:“你说什么?”

阿弦对上这双熟悉的凤眸:“要是你真心喜欢过什么人,你总该知道,不管为他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不管如何都要拼尽全力保护他,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武后迟疑:“你,是说……”

阿弦道:“如果我的存在是这样的难堪而尴尬,无法启齿,就算给一个‘体面’的身份,又能怎么样?我仍觉着自己是个不祥的人,就像是阴云一样,会带来灾难。”

无愁主的容貌举止,复又浮现眼前,她身在大明宫含元殿内,却仿佛又回到那个腥风血雨恐怖的风雪山庄。

“我可以死掉,也可以从未存在,”阿弦重新看向武后,“假如这样才能保护我喜欢的人,我心都甘愿。”

武后恼道:“谁说你是不祥之人了?!”

阿弦道:“我从出生就是。”

“住口!”

武后蓦地站起身来,她咬紧牙关,死死地看着阿弦。

“有时候我真想我从未出生过就好了,”眼中泛出回忆之色,阿弦轻声道:“这样,至少我不会连累伯伯。但是后来我又继续想,不行,我还得出生,因为有些事还需要我,比如——需要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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