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1039)

卢邕皱眉,旋即冷然道:“那又如何,若真如此,也不过是她的命。”

“你说的很对,”崔晔道:“当时岳母也来看过,御医也自诊过,都说她已时日无多,我当时送她走的时候,本是想了结她最后的心愿,于我而言那一刻她就已经亡故了。至于后来如何,我一概不知。”他瞥了一眼桌上的字纸。

卢邕震惊:“你说什么?”

崔晔道:“正如岳父所说,一切皆是她的命而已。”

卢邕匪夷所思:“崔晔!”

“其实,岳父有所不知,”崔晔道:“我曾想过跟烟年和离。”

卢邕屏息。

崔晔道:“是烟年不答应,她是卢家女,宁死也要死在崔家。”

“那倒是好了,正是她该有的归宿。”卢邕咬牙。

崔晔道:“我原本也想如此。可是,”他笑了笑,“我跟烟年并无夫妻之份,但毕竟跟她生活了这许多年,要我眼睁睁看她自残折磨,挣扎垂死,岳父,我并非瞎子,也非铁石之人,无法视而不见。”

卢邕皱皱眉,嘴张开又闭上。

崔晔道:“送她走的时候,我也毫无把握,只是……不想自己变成一个冷血无情之人,想要问心无愧些而已,如今……既然她是好的,他们是好的,这兴许也是天意。”

半晌,卢邕才哼道:“好一个天意,那,让皇后知道,可也是天意么?你可明白,皇后若要拿此事来处置卢家,那我便是卢氏一族的千古罪人?”

“此事的确是我百密一疏,”崔晔道:“我会尽量弥补。”

“怎么弥补?皇后因此胁迫我认本朝女官……”

“岳父若是不情愿,此事可以作罢。您大可放心。”

卢邕听他语气沉稳,亦知道他的性情,若没有把握的事,绝不会如此应承。

“开弓哪里有回头箭,何况……”

卢邕道:“昨日你岳母回去,曾也转述过女官的话,那个孩子……虽然行事惊世骇俗,不过倒是个有担当的,我也听说她向来所作所为,虽是女子,不让须眉,也难怪你对她情有独钟。本来,我认她做义女也并不算是辱没了卢家,可此事是皇后开口……又拿出这合吟的诗来,你可知当时我所受之屈辱?”

崔晔道:“这件事是玄暐的不对,请岳父大人恕罪。”他拱手,深深地作揖下去。

卢邕垂眸望着,眼中略见霁色。

不多时他走到跟前,将崔晔手肘一扶:“不必如此。”

崔晔重又站起身来,卢邕望着他,一笑道:“我一再责难,你却毫无愠色。当初你母亲提议两家合亲之事,可知我心中甚是喜欢?自诩得了乘龙快婿,世间无二的……方才,你被诘难责问却仍从容应对,宁肯破格逾矩也要无愧于心,虽然你的所做我至今仍不能苟同,但我却从未后悔你做卢家的女婿。”

这话有些感慨之意。崔晔道:“小婿惭愧。”

卢邕道:“虽然我只说你的不对,虽然你也绝口不说烟年的不是,但我心中岂会不知?这件事上你错两分,烟年错的却是八分!方才你面对我的咄咄逼人,却未曾用她的品行来反驳,足见你的操守同心胸,唉……”

卢邕长长地叹了声:“说来说去,许是因我教女无方。”

“岳父!”崔晔忙又拱手垂头:“请勿如此说,夫妻相处,我自也不是无咎。但说到底,是我跟烟年无缘。”

卢邕苦笑。

崔晔道:“请岳父保重,不要为此事过于忧虑伤怀才好,不然我将不知如何自处了。”

“我知道,你放心就是。”卢邕点头,也又看了桌上那张纸一眼:“另外,义女我是照收的,我虽然责问你,但我又何尝不觉着卢家亏欠你?所以,若是能收女官为义女……对我来说也是行了一个心愿。”

卢邕明白。

——卢烟年心有所属,若是崔晔执意休妻,道理自也是崔家这边儿的。

就算崔晔后来不理烟年,任由她病死……不管如何,崔家都未曾半分对不起卢家,若追究起来,还是卢家的不是。

卢邕的兴师问罪,只是怪崔晔竟擅作主张把烟年偷梁换柱了,可烟年同卢照邻之间如何……卢邕细细一想,自也窥见许多昔日的蛛丝马迹,以及那句“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其中的诀窍机关。

要知道卢照邻亦是卢家之人啊,这件事倘或放在任何其他男人身上,只怕都无法容忍。

崔晔却只悄悄地把这丢尽脸面之事化作乌有。

想来想去,崔晔其实都已仁至义尽。

卢邕说罢,总算是把心里那结给去掉了:“好了,我该走了,你留步不必送。”抬手在崔晔肩头拍了拍,往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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