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183)

这一跳便有半墙之高了,阿弦十分利落,双手在墙头上一扒,借着这份力道,身子犹如猿猴荡秋千似的荡到了墙头上。

她不做半分停留,从墙头腾身跃落,道:“阿叔别忙,我进来了。”

说话间,人已经到了屋门口,却听英俊低低说了句什么,似乎是:“别……”之类,仓皇里未曾听清。

阿弦将门扇推开,赫然呆立。

在她眼前,一盆水洒了半地,英俊披着一件湿淋淋地长衫,大概是仓促之故,衣衫不整,露出湿漉漉的脖颈。

鬓角跟脸也都是湿的,他正扶着桌子站定,神色有些异样:“你如何进来的。”

阿弦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我……我翻墙……”忙一摇头,急急跑到跟前儿,扶着他的手臂:“是不是摔着哪里了?”

英俊垂着眼睫,有一颗晶莹的水珠自他的眉端滑落,看起来就好似一滴汗珠一样。

阿弦不顾其他,忙从头到脚先看了一遍,见他里头披着同素白的麻布里衣,素色上被水洇的透出一圈圈的略深色。裤脚也湿了大半。

因英俊不发一语,她便催道:“倒是说话呀?”

英俊方道:“我无碍。”此刻声音已经恢复正常。

阿弦松了口气,见是这般情形,却也明白过来:“阿叔是要洗澡么?怎么一个人,倒是得我或者伯伯在家的时候,多少有个照应,这样何等不便!”

听着责备,英俊默然无语。

阿弦道:“是洗的如何了?我再给你打些水来。”

英俊忙道:“不必,已经洗好了。”

阿弦认真看他,问道:“当真的?洗澡洗一半儿可难受的紧。”

那皎白的脸上忽然透出一抹极淡的绯色,他转过头去:“好了!”

阿弦这才扶着英俊暂且入内坐了,自个儿出来收拾东西,将地擦干,又把盆端出去,将里头的巾子洗好了晾在竹竿上。

她快手快脚料理妥当,重回到屋里的时候,却见英俊已经整好了衣衫,又恢复了先前那副衣冠楚楚整齐端庄的模样。

阿弦却敏锐地发现他肩头的系带居然拉成了一个死扣,阿弦捂着嘴笑笑,却也不说破。

英俊却仿佛听出异常:“怎么?”

阿弦咳嗽了声:“没什么。”看着他肃然的脸色,到底忍不住。

阿弦走上前来,抬高了双手,重给他将那个扣子解开,又慢慢地打了个活结:“这又有什么可害羞的,阿叔的眼睛不好,何况都是自家人,当然要相帮啦。”

英俊听到她窸窸窣窣打结的声音,越发哑口无言。

阿弦因看他匆忙换上衣衫,料想身上的水并未擦干,便扶着他来到外间儿,仍是坐在竹椅上,回身入内调了两杯蜂蜜水端了出来。

吃了两口水,阿弦便说起在善堂处看见小孩子们背诵《滕王阁序》之事,道:“安善说是阿叔教他们的?”

英俊顿了顿,才答道:“那些小孩子,最小的不过三四岁,最大的已经……将是你这个年纪了,有一次我打那里经过,听他们围在一起念诵歌谣,便觉着这是个好法子。”

阿弦道:“怎么选的是《滕王阁序》?”

英俊沉默片刻,道:“我最先想起来的,便是这个,就好似极熟络于胸,不必多思已经冲口而出。”

阿弦吃惊,迟疑问道:“这样熟络,会不会就是阿叔所写?”话一出口,猛地又捂住嘴。

虽辽东地处偏远,但老朱头是个精细灵通的人,常年在食摊上,东西南北的消息都听得入耳。

先前《滕王阁序》才出的那年,阿弦才十岁,只听人说城内的那些文人墨客们都有些疯魔,镇日便谈论此诗,出口就是“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又或者“北海虽赊,扶摇可接”等。

阿弦耳闻目睹,知道有位极有名的才子,名唤王勃,写这一首的时候才十四岁,由此声名鹊起,同当时的名士卢照邻,骆宾王,杨炯三人并称为“王杨卢骆”,后来又因才名斐然,选入沛王李贤王府,担当王府侍读一职。

如今她这般说,岂非就是说英俊是“王勃”?那又怎会是她的亲戚。

英俊却似一无所知,只是笑道:“你也很该跟安善他们一块儿学学才好,这文的作者大名鼎鼎,你竟也不知道?我是绝写不出这样的绝世名篇的。”

阿弦听他的意思,是以为她不知道《滕王阁序》的作者是谁,才暗中抚了抚胸口。

英俊又道:“不过……怪的很,一提起来,心中无端有种极熟悉之感。或许,我大概认得这作诗的大家也未可知。”最后一句恍若戏言,说完之后便仰头笑了出声。

这一笑甚是爽快清朗,同他素日的清和沉稳不同,笑容这般明丽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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