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250)

小典打量她的伤处,握拳微怒。

阿弦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后如果还看见,就假装没看见就好了。”

小典一愣:“可是……”

阿弦道:“放心,只要你假装看不见,渐渐地就会真的看不见了。”

小典将双拳松开放低,到底未曾再说下去。

两人在此呆了半个时辰,阿弦不放心,便让高建送他们回善堂。

高建领着两人出门之时,小典回头看了一眼,安善只当他是不舍,便劝道:“走吧,明儿我们再来看十八哥哥。”

小典并不应,只是望着柴房的门口,目光涌动。

高建并未发现异样,拉着他的手道:“时候不早了,听说善堂里的管寺十分严格,怎么肯放你们出来?得赶在他骂人之前送你们回去。”

安善才道:“起初他不肯放我们出来的,是英俊叔叔说了一句,他就改了主意了。”

院门掩起,柴房里,阿弦翻身侧卧,背对着门口躺着。

她并未闭起双眼,所以也看见了自己呼出的气息,正一点点地微微泛白。

阿弦攥紧拳头抵在胸口,能压住声音,泪却不听控制地斜斜滑落。

良久,背后那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如果不是已经死了一次了,伯伯这次,真是想死呀。”

阿弦咬紧牙关,仿佛能听见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

身后,老朱头道:“我原本、原本不想让你看见的,只是我心里太想你了……所以才坏了事,所以才害了弦子这样伤心,我真是罪该万死的老糊涂。”

阿弦死死地捂着嘴,双眼早就滂沱,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她坐起来,回身欲抱。

双手却已经扑空,她几乎从床上摔落地下。

阿弦呆了呆,看着近在咫尺却无法碰触的人,忽地不再忍耐,她放声大哭起来,双眼紧闭,满面通红,泪水横流,犹如一个才从噩梦中被惊醒的婴孩,委屈,恐惧,无所适从,只能放声大哭,仿佛是要抗拒整个世界。

她都能看见——

在玄影示警,雷翔报信,豳州大营的人终于追上了那辆劫走了老朱头的马车。

急追中,苏柄临一支箭射出,车夫应声落地,豳州军犹如群狼逐猎,将马车团团围住。

经过一番厮杀,破开车门,……才发现已经晚了。

苏柄临看着倒在车内奄奄一息的老朱头,——他仿佛倒在血泊之中,致命伤在颈间,鲜血横流,伤口极深。

地下玄影厉嚎了声,窜上马车。

苏柄临扶起老朱头,满面惊怒。

老朱头挣扎着,轻轻嘶嘶道:“这次只怕要等到在那边儿……再给老将军侍宴了。”

似割破了气管,说话的声音像是个漏风的风箱。

苏柄临雪白的胡须不停地颤抖。

玄影上前,低头拱向老朱头肩头。

玄影所见的,阿弦也都看见了。

情何以堪。

“别哭了,一切都是伯伯的错,”老朱头举手,虚虚地抚过阿弦的头顶。

虽然人鬼殊途,等闲鬼是碰、伤不到人的,但阿弦体质特殊,正是最容易被附体被鬼魂阴冷之气所伤的,此刻老朱头举手安抚,阿弦一怔,抬头看他。

她感觉到了,昔日那种温柔慈爱的轻抚。

从未想过,这样的相处竟会弥足珍贵。

眼泪流的更凶了。

老朱头道:“是伯伯愚蠢,本来不想你知道这件事,所以求老将军散播消息,说是我病了,让苦岩寺的老和尚带去疗治,没想到你回来的那样快,我又实在太想见你。”

袁恕己原先从吴成口中得知的,都是苏柄临叫人故意传出去的,因有苏老将军插手,坊间无人知道内情,都把这个当了真。

但既然苦岩寺查无此人,此话当然得另斟酌,阿弦昏迷之时,袁恕己亲自前往豳州大营相见苏柄临,问起详细,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阿弦忍着哽咽,她虽然并不在场,但却好似亲临一般,比从别人口中听来,更加伤情。

“伯伯说自己是老糊涂,你并不信,其实是真的。”

阿弦举手揉了揉脸,鼻音重重说道:“倘若你总是说我伯伯不好,那你可以走了。”

老朱头嗤地笑了出来,目光仍是慈和的望着阿弦,过了片刻,才说道:“有一些事儿,的确是死了之后才能想通的,如今便是我想通的时候了,我比别人幸运,有很多人死了之后,再也没法子跟他们的家人说话儿,见面,我却不同,因为弦子是个跟别人都不一样的孩子。”

阿弦几乎又要哭,却道:“原来这叫做幸运?”

老朱头道:“当然了,至少伯伯可以把先前没来得及说的话,都告诉阿弦。”

阿弦道:“你又有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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