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284)

阿弦点点头:“是。”

英俊道:“有这样一句话,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若说之前你在桐县的所作所为,是从独善其身出发,那么就在你想去长安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不同了,你总要面对一些你以前想也想不到的情形,甚至……杀人。你必须要过这些关卡,必须不能软弱。”

阿弦暗中揉了揉鼻子:“哦……我知道了。”

手上一暖,是英俊探手过来,将她的小手握住:“阿弦的心是天下最为赤纯的,你只要坚持这一点就够了。不管手上是否沾有鲜血,你只要坚持这一点。”

阿弦深深吸了口气,苦笑:“阿叔,你好像在教坏我。”

英俊一笑:“我是在教你,至于是否是教坏,便留到以后验证罢了。”

阿弦叹气,过了会儿:“阿叔说的这些,我不知道对不对,但有一句一定是不对的。”

“哦?”英俊微微诧异,“是哪一句?”

阿弦道:“你说那些强盗在此劫杀了不知多少似我们一样的老弱妇孺,阿叔才不是老弱,更非妇孺。”

英俊唇角复又上扬:“是吗?那我在阿弦心中是什么?”

阿弦想到方才那两名贼人接连而死之态:“阿叔……阿叔真的很厉害,阿叔是怎么做到的?我一辈子也不会如阿叔一样,有这样出神入化的身手。”

以及那样出神入化的当机立断。

英俊道:“你要我教你那两招吗?那么……我岂不是更在教你坏了?”

阿弦一愣,至此才终于露出一丝莞尔之意。

英俊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他看不见她手上的血渍,因此他的手指上也沾了些许未干的鲜血。

那样洁净修长的手指,染了血,何其刺眼,阿弦拉起自个儿的衣摆,沾了点唾沫给他擦拭。

英俊任凭她所为,忽然道:“嗯,我却也想起你有一句话说的不对来了。”

阿弦抬头问道:“什么话?”

英俊道:“你为什么说值钱的都在车里?你那包袱里,不过几百文罢了,敢情你是在骗那些强盗?”

“原来是这个,我才没有骗他们。”

“何意?”

阿弦笑道:“我最值钱的就是阿叔啊。阿叔在车内,哪里有说错了?”

英俊一怔,旋即哈哈笑了起来。

阿弦从未看过他笑得这样痛快自在的模样,因他一笑,就好像眼前的整个天地山水都也随之明朗了,虽是严冬,却仿佛嗅到春暖花开暖阳普照的气息。

是夜,两人歇息在洛州之外的吉祥客栈里,从桐县到洛州,至此就仿佛距离长安只有一步之遥了。

陕西道的风土人情跟辽东自然大为不同,面食尤其出色,阿弦吃的十分顺口,又因为天冷,便要多加些胡椒大蒜之类,英俊则正相反,几乎只吃一碗光汤面,什么辛辣的调料都不要加。

阿弦笑道:“阿叔,你这样如何能吃得下。伯伯之前……”

皱了皱眉,阿弦又低头吃汤面。

英俊道:“朱伯怎么样?他……是不是说我喜爱淡味?”

阿弦仍是埋着头,低低地“嗯”了声,又问:“你怎么知道?”

英俊道:“因为朱伯曾跟我说过,他还说……你最爱吃那辣炒的蚬子,几乎无辣不欢,但这样对你的身子不好,所以朱伯隔着十几天才给你做一次,是不是?”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进碗里,阿弦紧紧地咬着牙,不想让自己难过。

英俊探手,将她正在拼命哆嗦的手握住:“阿弦,想念朱伯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恰恰相反,对于逝去的人而言,只要你能记得,他便始终活着,始终都在,那也是你的心意,你不需要掩饰,更加不需要忌讳提到。”

阿弦终于忍不住,涕泪滂沱:“可是阿叔,我心里还是很难过。”

英俊道:“没关系,想哭就哭出来好了,不会有人笑你。”

阿弦将脸埋在他的肩头:“我想吃伯伯做的辣炒蚬子。”

英俊张了张口:“我答应过朱伯要好生照料你,本该替他做任何事,但朱伯的手艺天下无敌,如果我来的话……只怕注定要你要失望了。”

阿弦本极难受,但听了英俊这一句,却陡然破涕为笑:“谁让阿叔下厨了?只怕你做的比我还差哩!”

英俊道:“是么?我看未必。”

阿弦转头瞪他:“除非你的眼睛好了……或许可以跟我一较高下。”

英俊笑道:“那好,我等着这一天如何?”

阿弦点头:“好!一言为定!”

两人吃了晚饭,洗漱完毕,正要安歇,忽地听得外头一阵鼓噪。

依稀听有人说道:“听说夹道山官道上死了六个人!还都是劫道的强盗,不知是被什么人下狠手杀了,呀,那个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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