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人叫道:“这是什么?”
原来其中一人觉着脸上被纸花擦过,便举手摸了一把,谁知手上拈着的,并不是什么喜花,而是一枚雪白的纸钱。
可方才所见明明是红色的?!
惊叫骚动中,马儿不知为何也噪乱起来,纷纷在原地打转跃窜。
李义府本正一心倦困,此刻终于惊醒过来,却见面前纷纷扬扬,雪色的纸钱从天而降,随风卷动飞舞,却仿佛是下了一场鹅毛般的大雪!
李义府睁大双眼,这才醒悟过来,觉着这一幕如此眼熟,然后他的目光下移,掠过那迎亲的队伍,最后落在了那队伍正中的花轿上。
胯下的马儿忽然往前窜动,李义府身形一晃,背后出了冷汗,忙死死地攥紧缰绳。
顷刻间,那花轿已经来到跟前儿,李义府的几名随从喝道:“是什么人,做什么的!”一位壮胆,上前揪住举牌的一人。
只听“嗤啦”一声,那举牌手被揪的胸口裂开一个大洞,吓得随从厉声惨叫。
忽地有人颤声叫道:“等等,这些都不是人!”
一名随从拔刀出鞘,用力劈向前方,又是嗤啦的响动,那“人”的头被削落在地,脖子上却并没有血喷出——细看原来竟是个纸人!
随从们将李义府护在中间儿,派人前去“斩杀”,很快他们发现了,迎亲队伍里的竟全是些纸糊的人。
纸人们有的身躯完好,有的被砍裂撕碎,眉眼却被描绘的栩栩如生,或倒或立,木讷而直愣地瞪着前方。
但是……既然这些都是纸人,方才又是怎么一路行到此的?还是说这些纸人自己会动?
忽然队伍中一点火光闪亮,随从叫道:“轿子里有、有东西!”
李义府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他制止了想要上前查看究竟的随从,亲自打马往前。
只几步,马儿来到那花轿跟前儿。
李义府屏住呼吸,从旁边的侍从手中接过一把唐刀。
沉甸甸地刀握在手中,让他有种杀伐在握的踏实感。
李义府慢慢抬手,用刀尖儿挑起面前垂着的轿帘。
轿帘慢慢上掀,露出里头摇曳的幽静的火光,也照出一位端坐其中盛装打扮的“新嫁娘”。
李义府周围的侍从们也都窒息,一双双眼睛都紧紧地盯着面前这场景。
这新娘子端坐轿中,搁在腿上的双手中捧着一盏点燃的蜡烛,烛光幽幽。
所有人都看的很清楚,新娘子的手白皙纤细,上涂着蔻丹,一看就知道是一双绝世美人的手。
那红盖头却仍庄重寂然地垂着,让人看不清新娘子的容颜。
因先前见了那纸人,众人心中骇然,都猜测这轿中是更加可怖的东西。
如今看了这样盛装打扮的新娘子……虽然心中仍是害怕,可看着这双美手,却情不自禁地都好奇起来,急不可待地想一睹真容。
李义府握刀的手有些发抖。
他跟随扈们不同,他知道眼前这一幅场景意味着什么。
李义府深吸一口气,刀尖一转,挑在那垂落的红盖头上。
“不必在我面前装神弄鬼,”到底是纵横朝堂多年的权臣,李义府冷哼:“你到底是人是鬼,即刻现行吧!”
刀尖上掀,几乎贴着那新娘的脸而过,随着红色的喜帕被掀飞,连同李义府在内的众人,禁不住都惊呼起来!
首先,不负众望的是,面前的这张脸,跟捧着蜡烛的那双美手极为相衬……的的确确是个娇滴滴的绝色女子。
虽然看出有些上了年纪,但那股风情却反而越发动人。
但让李义府失态惨呼出声的,当然不会是因为这女子的美丽。
而是因为,这张脸……李义府至为熟悉。
——淳于氏。
当初他不顾一切从大理寺的牢房中救出来的美貌女囚,虽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甚至曾让他置身险地,但李义府从未后悔过。
淳于氏的婉娈奉承跟善解人意,让他飘飘然镇日沉溺,觉着就算杀死十个毕正义也是值得的。
可是现在,本该在偏院之中的淳于氏却端坐在这诡异的花轿之中,打扮的如同一个新嫁娘。
李义府手一抖,几乎握不住唐刀。
他想上前将淳于氏抱住,脚步一动,又发现淳于氏美丽的脸上,从额前往下,如瓷器忽然开裂般,显出一道血痕。
鲜血顺着那姣好的下巴,滴滴答答落下。
看起来就好像有人从中间儿把这美貌的妇人劈成了两半一样。
偏偏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李义府自己动的手——方才他举手挑红帕子,因知道轿子里绝对是敌非友,故而暗中下了狠手。
谁知结果竟是如此?!
淳于氏手中捧着的蜡烛仍旧未灭,鲜血从旁边滑过,就如同红色的烛泪,零零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