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469)

谁知才一转身,蓦地发现在栏杆对面儿站着一人,正直勾勾地看着此处。

对上那人的目光,崔晔惊窒,那笑容便烟消云散,他向着对面儿略一点头。

栏杆前那人的红唇边上是一抹讥诮的笑,眼神意味深长。

这人居然正是周国公贺兰敏之。

隔着庭院,崔晔示意完毕,立在他身后的阿弦却没发现这一幕,只说道:“阿叔,你的夫人长的真好看啊。”

前方贺兰敏之转身沿着廊下而行,看样子是会走到这里来。

崔晔垂眸回首:“是吗?”

阿弦兀自感慨:“整个桐县也没这么好看的女人啊。”她忽又想到什么有趣之事,噗嗤一笑。

崔晔见她笑的很是古怪,便问:“你无缘无故又笑什么?”

阿弦咳嗽了声,道:“没什么。”

崔晔冷冷地看着她,阿弦才又笑道:“好好,我说就是了,我不过是想到,你在桐县的时候,跟陈三娘子……”

合不拢嘴,阿弦举手掩了掩嘴:“不过也不怪阿叔,当时你失忆了才那样儿,不然的话,一定不会让三娘子碰你一根手指头的。”

崔晔道:“哦,还以为你又要说什么呢。”

阿弦道:“你怎么不当回事?家里有这么好看的夫人,却还跟陈三娘子拉拉扯扯,你一定是眼……”

“眼瞎”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阿弦蓦地醒悟,当时英俊岂不正是眼睛看不见么?

她绕来绕去,把自己绕了进去,阿弦笑道:“咦,原来是我傻了!”

崔晔叹道:“你才知道你傻。不过你已乐了这半天,也算是白赚的,可见傻一点儿是比较占便宜。宁肯你傻一些。”

阿弦笑了这一场,神清气爽。

不料心念一转,却又想到另一件事,脸上的笑顿时也无影无踪了。

崔晔的心却并不在她身上了,因为他已发现贺兰敏之走了过来。

阿弦正思忖那件事该如何启齿,又该不该说……就听崔晔道:“殿下。”

阿弦一抬头,顺着崔晔的目光回头,这才发现敏之不知何时居然已经在自己身后了。

阿弦一惊就白了脸……这会儿有些后怕,幸好方才没有贸然把心里所思说出来,不然给敏之听了去,岂不是惹下大祸?

不料敏之看阿弦雪着脸,就道:“瞒着我做什么亏心事了?一脸的心怀鬼胎?”

阿弦正好在忖度那件事,伶牙俐齿居然说不出来,还是崔晔道:“殿下又说笑了,阿弦年纪还小,殿下不如多宽量些。”

敏之道:“我说了一句,你就心疼了?”

崔晔眉峰微蹙,眼中透出霜雪般的冷清疏离气息。

阿弦回过神来:“殿下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敏之冷道:“没有人给我添酒,我喝什么?”

阿弦知道他口没遮拦,且跟崔晔之间仿佛还有什么不可说的“过节”,便道:“今日是许侍郎的好日子,冷落了主人成何体统?还是回去吧。”

敏之却看崔晔道:“崔天官呢?”

崔晔道:“殿下先行一步,我稍后便至。”

阿弦拽着敏之去后,崔晔又在原地站了半晌,他目送两人身形消失,心里竟如一团乱麻。

顷刻,崔晔才折身往回,走到厅外的时候,耳闻里头喧哗声响越发沸反盈天,有人道:“如此佳日,若卢先生能够赋诗一首,岂非锦上添花?也不辜负许侍郎一片爱才之心。”

崔晔于门口立住脚步,缓缓抬头,却见厅中,众人群星捧月般将卢照邻围在中间儿。

不远处,敏之正拉着阿弦,不知在说什么,阿弦却抱着柱子,不肯挪步,两只眼睛也盯着卢照邻的方向。

崔晔不由一笑,此刻,就听卢照邻欣然同意,只见他手持一根玉箸,沉吟似的在玉盏上瞧了两下,才道:“既然各位如此抬爱,我便献丑了。”

先前还吵嚷连天的厅内,瞬间万籁俱寂,有人甚至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只听玉箸在杯盘上发出叮叮咚咚地声响,虽然简单,不失韵律。而卢照邻念道:

“我行背城风,驱马独悠悠。寥寥中年事,裴回万里忧。

途遥日向夕,对晚鬓将秋。滔滔俯东逝,耿耿位西浮。”

此诗的后几句却是:

长虹掩钧捕,落雁下垦洲。草变黄山曲,花飞清渭流。

迸水惊愁鸳,腾沙起押鸥。一赴清泥道,空思玄靥游。

厅内众人闻听,或激赏,或感怀,又有人飞速地抄录下来,字字句句品评起来。

门口处,崔晔听到“迸水惊愁鸳,空思玄靥游”几句,垂眸点了点头。

却有人奉了一杯酒上来,卢照邻双手接过,正要饮尽,目光越过厅内众人,忽地看见门口的崔晔,那端着杯子的手便簌簌地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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