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538)

他又跪地,做匍匐之状。

袁恕己在旁看着梁侯匍匐如一只河蟆,很想上前一脚踩在他的头上。

——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事情出现了一个奇异的转折。

袁恕己以为处置梁侯武三思一案最大的阻力,一定是来自于武后。

谁知竟全错了。

替梁侯竭力辩解的,居然是很受高宗恩宠的魏国夫人贺兰氏。

但贺兰敏之明明跟武三思几乎水火不相容,为什么魏国夫人会一反常态地替武三思撑腰?

把连日的遭遇跟阿弦说罢,袁恕己仍难开抒郁郁的心情。

阿弦满眼不可思议:“既如此,梁侯就无罪了?”

袁恕己道:“虽然说他疏于自查,防范不严……可也不过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而已。”

阿弦想起素日敏之跟武三思一见就彼此摩拳擦掌之态,道:“周国公跟梁侯一见面儿就跟斗鸡一样,彼此想掐死对方呢,怎么周国公的妹子竟护着梁侯?”

袁恕己冷笑道:“这两日我有些想明白了。早听说魏国夫人的心也不小,倘若她想在后宫里独领风骚,自然需要有人支持,兴许正是因为这个,她才故意拉拢梁侯。”

阿弦道:“那梁侯会帮她么?他……不是皇后娘娘的人么?”

袁恕己道:“之前听人说,皇后因为不知何事对梁侯大发雷霆,好似很不喜他,也许是梁侯察觉皇后这棵大树无法乘凉,于是另攀高枝。”

匪夷所思,阿弦叹道:“长安的人真是……太可怕了。”

袁恕己冷笑道:“这还是刚开始呢,我在想假如皇后娘娘知道了此事,会作何反应。”

以武后之能,应该很快就会知道武三思跟魏国夫人“沆瀣一气”之举。而以她的心性,只怕不会“坐以待毙”。

可是,没有人可以妄自揣测武后的心意。

但正因为无法琢磨,反而更叫人期待。

次日,阿弦来至户部报道。

许圉师早有交代,便有一名差官领着阿弦,先熟悉了一下地方,又介绍了几名同事之人。

先前阿弦跟虞娘子戏言,说叫自己来户部是当跟班儿的,自非如此,许圉师早有安排。

户部源于周礼之中的地官,顾名思义,掌管的乃是天下土地,百姓,钱粮赋税等。

整个班部又分为四个司,分别是户部,度支,金部跟仓部。四司各有其职位。

户部是人口调动、核算入簿等;度支则是国之财赋的统计跟支调;金部是国中田产赋税、薪俸的收储,仓部负责管理国中仓储出纳政令。

因长安为天下四方五夷朝拜之所,人口复杂,流动性强,几乎日新月异,几乎半年便能大变一次,是以户部的人手竟有些不够用。

许圉师身为侍郎,不仅要负责赋税实征,版籍核审,更有垦荒抚民等差,同时监察各地田产归属,抑制豪强兼并伤农,又如哪里出现天灾,还要负责赋税减免流民安置等等,各项杂事数不胜数。

许圉师底下各部的巡官、主事等也都分身乏术,听说来了人,都想往自己身边儿拉拢。

阿弦便留在四司之中的户部,在户部主事底下,做一名小小地给事官。

在六部之中,户部看来是最不起眼儿的,实则户部所主管的核心,正是一个“人”字,而不管是长安城还是天下,撑起所有的正是“人”,故户部的差事虽看着繁琐,却绝不容小觑。

因阿弦初来乍到,不太熟悉,便拨了一名前辈给事教导她,第一日便是将库房里的旧人口册子整理归档,——这工作极好上手。

阿弦在户部两日,已渐渐适应了这种看似平缓实则忙碌的差使。

这日,阿弦正将剩下的档册归类,无意中掀起了些灰尘,引得她不由自主打了个两个喷嚏。

正在揉眼,书架后有一道影子若隐若现。

阿弦瞥见,却装作看不见的,只仍若无其事地搬运书册,那影子见引不起她的注意,忽然凑近过来,呼地吹出一口气。

猝不及防,冷气带着灰尘扑面而来,阿弦举手捂嘴,把手中册子往书架上一敲:“别胡闹!”

那影子这才从书架后飘了出来,幽幽然道:“十八子,你这样好生无趣。”

阿弦道:“什么叫有趣,被你吓的吱哇乱叫抱头鼠窜?”

之前阿弦第一次来,没什么防备,被这只突然出现的鬼吓了一跳,后来见他样子虽有些可怕,其实并非能害人的厉鬼,就也罢了。

原来这只鬼是昔日在此当差的一名书吏,姓黄。他游荡此地数年,忽然发现阿弦能看见自己,喜不自禁,每天不停地跟她聒噪。

幸而这黄书吏有个优点,因是个老当差之人,最熟悉各种档册的归类地方,有好几次阿弦找不到所需的档册,多亏他指点才未曾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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