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83)

只是毕竟气虚,喝了两口,又喘了起来。

阿弦轻抚其背为他顺气儿,谁知隔着并不厚的衣袍,竟感觉到底下的嶙峋瘦骨。

阿弦缩手:“我待会儿就要出门了,回来的时候,会请大夫来看。”

男子不置可否,只在阿弦要离开的时候,他忽然说道:“你……是公差?”

阿弦道:“是,我是县衙的公差。”

男子道:“我昨儿……好似做梦,是什么黄家的事。”

阿弦一愣,有些窘然。

昨儿她因为那无辜被害的少女而难过,无处宣泄,便在床前向他说了所有,包括心里的难过跟困惑。

难道他竟都听见了?

阿弦道:“你不是做梦,的确是有这件事,那黄公子强奸杀人,如今事发,已经被押在府衙。”

男子道:“那你为何难过?”

阿弦张口,心里又像是塞了一团儿荆棘:“虽然人人说天网恢恢,但是就算杀了他又怎么样?那不该死的已经死了。”

男子道:“死者,最后如何?”

眼睛数眨,此刻阿弦眼前,却又出现那魂魄离去时候的情形,似又是那年华正好的明丽少女,含笑屈膝,凌波而去。

阿弦喃喃道:“她、她笑着向我行礼,说……”

蓦地噤声。

此刻她所说的是那魂魄所做的事,虽然昨日她已经毫无保留地将事情经过都说了,包括鬼魂现身,以及鬼魂指点寻找埋尸之地的事。

但毕竟那时候她以为对方是昏迷不醒,所以有恃无恐,如今他清醒过来,听了这些话,会不会以为她疯了?

阿弦忐忑地看向男子。

出乎意料,他依旧是面无表情,亦或者胡须遮颜,又且眼盲,很难让人看出有什么表情。

阿弦几乎觉着他已经被自己吓呆了。

柴房里有一阵奇异的寂静,老朱头在厨下添水的声响都格外清晰。

正在阿弦准备编个谎话搪塞过去之时,男子道:“这世间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

阿弦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男子道:“那凶徒会被处死么?”

阿弦道:“一定会。”

男子道:“这就是了,受害者沉冤得雪,为恶者人头落地,前者含笑而去,后者警惕世人。”

阿弦竖起耳朵,身不由己听着,只觉得每个字都如同沉重的石块,打在她的心头。

男子道:“且,如果死亡并非终结,你更应该知道如何做才是最好。”

他的声音很轻,因为毕竟体虚又是初醒,忽然间说这许多话,越发气若游丝,喘息急促。

但偏偏似能振聋发聩。

饭桌上,老朱头忍不住又念了几句。

阿弦只当他是在嗡嗡唱歌儿,飞速地将早饭吃了,叮嘱道:“伯伯,你好生照看着……他,我一定会在约定时候得那一百两银子回来,甚至还更多呢。”

往外走的时候,又顺手拿了一个饼子,想了想,掰了一半儿给玄影。

老朱头看着玄影大嚼,叹气:“好好好,这还没挣大钱呢,就开始挥霍了,你就闹吧闹吧!”

阿弦回头扮了个鬼脸,脚下一个箭步跃到台阶上,又纵身一跃便蹦出门口,灵活的如一只狸猫儿。

老朱头目不转睛看着,心都悬着:“你慢着点儿!去的再早也没有一百两银子等着你!”

眼睁睁见阿弦一阵风似的消失门口,老朱头摇头之余,心念转动:之前阿弦每日晨起,多半都是平静沉默,安静洗漱,慢慢吃了早饭,然后有条不紊地去县衙当差。

虽然阿弦不说,但老朱头如何不知道,那种不可言说的天赋对阿弦来说重若泰山,毕竟,若是每天、每时、每刻都可能会看见徘徊在这世间不肯离开的异样魂魄,只怕任何人也受不了。

所以虽然是这样小的年纪,性情却寂静敏锐,更却如饱经沧桑般身心沉重。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老朱头看看空了的门口,回头又看看柴房,忽然又想:“难道,真的跟这个瞎子有关?”

其实老朱头有一件事情是说错了。

这样早去衙门,的确是有一百两银子在等着阿弦。

银子并不是来自别人,正是来自于刺史袁大人。

阿弦一到衙门,陆芳看见她,便催促她即刻去府衙。又说道:“昨儿去府衙回话,我本来就想让你同去,毕竟此案是你发现的,且又全程跟随,大人一定会问。你偏偏不去,在大人看来,如果误会我是为了抢功而不让你去,岂不是不白之冤?”

阿弦道:“我昨儿觉着难受的很,心想有高建在就罢了,捕头放心,我今日去见刺史,也会向他申明。”

陆芳点头道:“也不必特意辩驳,免得更叫人怀疑。你只见机行事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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