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公子(63)

早年先帝入魔尚浅,还没把儿子当仇人的那段年月里,有双方长辈刻意创造机会,道之与当年还是皇太孙的太子往来频繁,二人性情相合志趣相投,相处甚是亲厚融洽。抛开自家爹娘对皇太孙青眼有加不提,道之也乐意嫁他。只可惜时过境迁,“像哥哥一般”的太子与“跟爹爹一样”的青玉,在道之心里却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青玉眼见道之蹙眉不语,还以为她因太子上门为难,因而笑道,“可是不愿见?我帮你打发了便是。”

道之摇摇头,在面对情感问题时,她跟娘亲林诀一样坦诚直接,“不用。说清楚也好,省得以后见面尴尬。”身为宁王妃为避嫌不肯见面也没人挑理,但青玉和太子同朝为官,总不好让青玉摆出长辈架子赶人再留下什么龃龉心结。

梳洗打扮妥当,与青玉一道去往待客的厅堂。

素与青玉交好的几位贵人悉数上门道贺,正坐在一块儿喝茶闲话。晋王和荣郡王都是太子的叔辈,窦江则是太子亲舅,就连临时被抓了壮丁陪客、瞧着最是开朗可亲的路柔,太子都得叫声“世叔”。就在这一群难对付的长辈包围之下,太子神色温煦有问有答,可谓游刃有余。

借着青玉的手段,道之赶路时有直播看,嘴巴也不肯闲着,先评论太子,“几年没见,他柔和好些,”随即这注意力便换到了晋王身上,“知道自己皇位无望,我怎么瞧着他像是放下心事似的,自在许多?”

“我跟他皆是庶子,大周立国百多年,历经六帝,未有庶子即位。老三拼死拼活,把多年积攒的保命手段全拿出来挣了个拥立之功,也只不过想把他母妃接出宫来好生孝顺,再将这份富贵平安传给儿女罢了。”青玉遥望宫城方向,“你知道太后是个很不肯安分的。”

太后为人刻薄,容貌虽好却不得宠。先帝当年亲口说过:若非为平衡朝中势力,也轮不到她做皇后。万幸今上是由皇祖父皇祖母教养长大,与母亲并不亲近。再加上生母为邀宠不择手段,其间还多次牵连坑害过自己……可想而知,如今帝后对太后绝非真心恭敬和孝顺。

太后战战兢兢十几年,怎料儿子即位之后手中权力还不如往昔,心中怨恨几可滔天:青玉生母林贵妃早被先帝赐死,而青玉乃是玄天派掌门,她不敢轻易招惹,自然是把贤太妃晋王母子当做了眼中钉肉中刺。要命的是,大周朝只有生母位份为妃的皇子才有可能封王,且亲王郡王若无战事并不就藩,只能老老实实的蹲在京城,如若贤太妃晋王母子真惹得皇帝迁怒,那真是想躲都没地方去。

“不怪晋王忐忑不安,谁知道皇上有没有借着太后的手收拾功臣的心思,”道之长叹一声,又皱起眉头,“莫非贤太妃笃定你对我们竺家的情分与众不同,才想娶我做儿媳妇,以为将来晋王处境艰难你总不会坐视不理?”

青玉欣慰非常,“你终于想明白了。”

道之撇撇嘴,小声嘀咕道,“宫里贵人们的心思岂是能随便揣摩的。”

青玉大笑,“咱们不怕。遇见了,想说两句话便聊聊,懒得搭理行了礼就走开去,谁还敢搬弄是非到我头上。”

道之挽住青玉胳膊,“我太乐意跟你讨主意了。”

这马屁拍得青玉浑身舒爽,“玄天派门规不过八字:重情重义,以直报怨。皇祖父最疼皇兄,但又怕把嫡长孙宠坏了,便把我拎出来磨炼磨炼他。皇兄与我本无甚冲突,长辈的心思我俩又不是一无所知,因此我们兄弟两个虽然绝对提不上亲厚,但还不至于乐见他焦头烂额却袖手旁观或是干脆落井下石。三弟自小便与我亲近,他看似不着调行事却还算有分寸,况且堂兄弟们十几年间死的死,疯的疯,我更想让三弟能平安后半生。但若他哪天真不晓事,你拿出嫂子的架势来收拾了便是。至于老荣跟老成,他俩以后少不了来蹭吃蹭喝,你不用和他俩客气。等过几天你爹醒了,大伙儿凑在一块,过逍遥日子是我所愿。”

道之明白这是交底了:总结一下就是,他跟皇上不投脾气,晋王是弟弟他要照拂,但要是惹了自己该打该骂青玉绝不多嘴;老荣和老成,说的是荣郡王和成亲王,前者执掌宗人府,后者则是唯一拥有军权的藩王,再加上自家爹爹……青玉在人世间也只有这三个朋友。

二人有说有笑,绕过抱厦,正撞见等在庭前走廊上的路丹——道之这位便宜继父在炎炎夏日周身依旧萦绕缕缕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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