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风流,江山谁主(415)

宋昀回答着,竟也没有直视十一的目光。

他侧过面庞淡淡地看着窗外风光,片刻后便转过了话题:“柳儿,再隔两日,便是济王七七之日。你仔细养着,若能养得好些,或许还可以送济王一程。”

十一逗着维儿,看他小手掌不知何时紧握住她食指,唇角便有漫不经心的笑,“也好。我会将维儿带去,让他瞧瞧维儿的模样。想想与泓也够刁钻的,维儿的生辰,恰是他的死忌,这是再不许我忘了他呢!不许我忘了,他允文允武,避居京外,却被重重算计逼.迫而死……”

宋昀静默地立于榻前,脊背有些僵硬,却柔声叹道:“济王已依礼安葬,府中亲友我们也已妥加安排,下面我会留心着,有合适的宗室子弟便过继过去承祧济王,也可免他后继无人。如今你只安心养病要紧,凡事万不可再思虑太多。病由此起,还不肯保重,真叫人……”

他的眼圈有些红,正待伸手去握十一的手时,维儿忽然哭闹起来。

低头看时,十一说话间勾动手指逗维儿,维儿手指粉.嫩,大约捏得紧了,便有些被十一食指间的茧磨到,一时不顺心,便大哭起来。

狸花猫被大哭声吓了一跳,几乎跳起来,躬着腰瞪向吵闹的小怪物,恨不得一脚踢下床去。

宋昀却已弯腰将维儿抱起,轻轻拍打安抚。见他依然哭闹,沉吟道:“怕是饿了?莫非那乳.母又偷懒不曾好好喂他?”

他一边说着时,一边已抱着维儿离开,再不要从人帮忙。

十一看他离去,眼圈却也红了。

见狸花猫依到近前,便拍拍它脑袋,低低道:“花花,若我也是一只猫,该多好!”

饿时吃,困时眠,除了捕鼠和找鱼,再无忧虑。

便不会再想着,自己视若亲人和挚友的兄弟之死,竟与她一心辅助并寄予厚望的楚帝有关。

可宋昀的确是合格的帝王,甚至比她所能期望的做得更好。

他也从未对不起她,是再深情不过的“夫婿”,还因平白多出的“皇子”,做了再合格不过的“父亲”。

她咳了一声,继续向花花笑道:“我以一生心力,换他江山稳固,够不够还欠他的情?”

只是“夫婿”二字,在经历了济王之死和这次生死搏杀后,于她似乎越发地遥远了。

低眸看画影流光,双剑相依,恍然便悟出,她可以爱嫖谁便嫖谁,不把跟男人睡或睡男人一回事,可原来还是有个前提,就是那男人须是她心头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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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逝者每七日散一魄,故江南有逢七祭送的习俗。

七七四十九日,七魄散尽,便可往生别处。故而断七便意味着逝者连魂魄都已离开阳间,与生者再无交集了。

错过葬仪,十一便不肯错过断七之日的相祭。相府那场搏杀虽让十一再度元气大伤,但努力调养数日,总算恢复了些精神。

这日十一早早出门,先乘马车,后改小轿,一路缓缓而行,又在西子湖畔用了素膳,到午后才赶到太子湾。

剧儿扶十一下轿时,太子湾和当年一样安静,并未因多葬入一人便显得纷扰。

维儿难得出门,一路被晃悠悠地颠着,居然也格外乖巧,直到此刻都安静地睡在乳.母怀中。

十一遥遥眺了一眼被密林遮蔽住的宁献太子陵墓方向,便先走向济王墓。

因太后、贵妃看重,陵墓修得甚是整肃,只比宁献太子规格略低。周围松柏繁茂,翠竹森森,抬头亦是蓝天白云,阳光明亮得眩目。

十一看从人摆好祭品,上了香,走到汉白玉墓碑前一笔一画慢慢抚过宋与泓的姓名,又抚向那生卒年,嗓音早已哑了,“泓,我来了。我来看你和询哥哥。你看,天真蓝,云朵也漂亮……就和我们那些年淘气打架的时候一样,很漂亮。可惜,这时节,没法给你们折梅,只好先敬你们一壶美酒。”

她也不要侍儿动手,令她们在稍远处候着,自己执壶上前,倾酒相酹。

美酒的香气在竹香和青草气息里浮动,十一便有微微的醺意。

她低低道:“泓,我知你委屈,也冤屈。我到底是狠心人,负了询哥哥,负了你,也负了……我自己。那皇宫从不属于我。做了我该做的一切,尽了我该尽的责任,便该是我抽身退步的时候了。到时再来伴你们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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