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风流,江山谁主(45)

他这般说着时,黑眸紧紧盯着十一,语气并不那么确定。

闻家曾受过韩家大恩,彼此交谊深厚,见十一衣衫落拓,自然早备下更换新衣及各色簪钗珠饰。可十一这些日子穿的依然是她那几件旧衣,头上刚包着块不知哪里捡来的半旧头巾。

十一揉着狸花猫的脑袋,看向韩天遥的眼睛,果然安静下来。

然后,她淡淡一笑,“韩天遥,你双眼复明,又在朝中寻得有力臂助,从此报仇雪恨也罢,安享富贵也罢,怎样走下去,想必都有你的考虑。”

韩天遥凝神与她对视,“十一,我是有我的考虑。但我的考虑里,必定会有你的考虑。——前提是,你得告诉我,你的考虑是什么。”

十一顿了片刻,慢慢将收好的衣物塞往褡裢里,“我的考虑就是,我懒得和你共富贵,也不会和你共进退。既然你没事了,在你家借住两年的恩义我也算报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你未来的浑水,我不会陪你趟。”

韩天遥的面色在昏暗的烛光和墨青衣衫的映衬下愈发地白。

他低低道:“你竟……真打算离开我!”

十一难得那样柔和地笑了起来,“你既这样说,自然也是早有预料。你虽声声唤我十一,应该早就发现,我不过暂时栖身花浓别院,绝不可能真是韩家小妾,也没人有资格纳我为妾。到了我该离去时,也没有人能留得住我!”

鹏青冥深杳(六)

轻柔悦耳,却字字钻心。

只有狸花猫从被打的郁闷,渐渐转到被抚摸的欣喜。

听着主人安慰般的声调,它受宠若惊地在主人手上蹭着,喉间发出呼噜噜的亲热声响。

韩天遥却扶着桌,一晃身坐了下来。

许久,他低低道:“十一,我从未问过你来历,也从未刻意去打听你的来历。”

十一轻叹:“韩天遥,你一直是个聪明人。”

若问得多了,疑得多了,她早已离开。

但韩天遥却道:“我不问,不打听,并不是不好奇。我只是觉得,对于我,你是你,你是我眼前的十一,便已够了。我希望留住并永远相伴的人,就是眼前的你。至于你是谁,原来是什么人,都没有关系。”

十一的眉峰微微一动,青玉般的指尖流转着的光泽清润恬淡,慢慢在狸花猫油滑的皮毛在抚过。

韩天遥继续道:“你可以和我共富贵,也可以和从前一样,选择在那些浮华的富贵里保一方天地,继续你的清静安乐。我不需要你和我共进退。若有一日,我退无可退,无法再给你原有的安宁,我会告诉你,让你安然离去。”

他的声音并不那么柔和,语调一如既往的平淡沉着,仿佛根本不是在向她求恳,求恳她继续留下。

可十一却听得清晰,他是如此认真地在许诺着他所能许诺的全部。

哪怕她的性子如此的暴烈不驯,哪怕她的剑再狠,嘴再毒。

他愿意继续听到她桀傲无礼的嘲讽和讥笑。

十一的眼底有些潮热,却仰起脸来,笑着答道:“可是,韩天遥,我不想回京。”

韩天遥黑眸中有一抹锐利的芒彩闪动,唇角动了动,一时没有说话。

而十一的话出口,指尖也僵了僵。

她说,她不想回京,无异于在说,她正是来自京城,来自杭都。

外面忽有侍者急急禀道:“侯爷,我家二爷请侯爷去前厅,说来了位贵客拜会。”

韩天遥侧头问:“哪位贵客?”

绍城上下的官员,得消息早的都过来拜望过了;得消息晚的,大约也不会不知道韩天遥已经告病谢客,怎么着也得等来日再说。

外面侍者已答道:“小人不知,只听说姓齐,二爷称之为齐三公子。”

齐三公子……齐小观!

前次正是他应下济王嘱托,派人救了韩天遥和十一。即便不看他身后威名赫赫的凤卫,此人也不能怠慢。

韩天遥不过略一踌躇,吩咐道:“请齐三公子稍等,我稍候即至。”

十一低着眼睫坐在桌边,懒洋洋地将手指搭于狸花猫脑袋上。狸花猫便柔软而亲昵地在她的手指上蹭着痒,正掩去主人指间的僵硬。

韩天遥静默地凝视片刻,忽伸手,将宽大的手掌覆于她的手背。

鹏青冥深杳(七)

十一皱眉,却未抽手,只抬眼看他,眼底的光芒尖锐如猎豹。

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威压之势迫下,狸花猫终于觉出不对,猛一矮身,自榻上窜下,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奋力奔出十余步,方不解地回头张望。

韩天遥的手,便轻轻.握住十一悬于空中的手掌,感受她僵硬的骨骼和冰凉的掌心,轻声道:“你不想回京,是为京城有不想见到的人,还是有不想面对的事?若有不想见到的人,我帮你挡着,绝不让你见到;若有不想面对的事,也有我在你前面,并不用你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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