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风流,江山谁主(466)

她濒临绝境时,到底是谁奋不顾身地去拉她,又是谁咬牙切齿地去推她?

宋昀面上因醉酒浮起的潮。红蓦地褪尽,转作雪色般的煞白,竟颤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齐小观已大步走到殿外,蓦地扯下。身上官袍,掷出,扬剑。

碎锦片片纷落如雪时,只听他怆然长笑道:“师姐,师姐,你终是不明白,不明白……江山信美,终非吾土!终非吾土!”

殿内,宋昀忽然跌坐于地。

“皇上!皇上!”谢璃华慌忙扶起,哽咽道,“你为何不告诉齐小观,束循之所以会命人带出柳相遗骨,是因为你已遣使者过去商谈,打算不惜代价为朝颜姐姐换回遗骨,给她一个惊喜?陈旷等人原本任务是奉命接应使者,试探韩天遥是否死心只是顺便而已……谁晓得韩天遥真的不要命地去盗了?谁又晓得朝颜姐姐竟也不顾一切奔入险境了?”

宋昀阵阵眩晕着,好久才缓过来,涩声道:“告诉他,又怎样?左不过是我心机深沉,拆散了这双有情人。若心里有我,我做什么都是情真意切,比如你;若心里无我,我做什么都不过矫情添乱,比如她。”

没走到心里的那个,送得再多,不过是满天繁星;走到心里的那个,送得再少,都能是当空皓月。她选择了让谁走入自己心间时,便已注定了另一个人再怎样努力,不过枉自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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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永巷里的冷宫便更冷了。

剧儿将窗纸又糊了一层,抬脚将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的一只蜘蛛踩死,转身去看暖炉时,却觉烛光暗了暗,忙抬头看时,不觉失声道,“皇上!”

宋昀一身家常的素白袍子,从冷风里走了进来,扬手让剧儿、小糖出去,坐到床榻边。

昏迷了三日,床。上女子已经瘦得脱了形,一动不动地静卧着,淡白的唇角尚有一丝殷。红。

宋昀伸手,用袖子小心地为她拭去那刺目的殷色。

她若觉出什么,偏过头,唇动了动,只沙哑地唤着:“维儿,维儿……维儿,娘。亲回来了……维儿……”

宋昀轻声道:“柳儿,维儿没了,已经没了。他死了。不过……我们还活着。”

不知有没有听到,十一的身子哆嗦得厉害,睫下慢慢滚落泪水,却继续说着胡话:“询哥哥,带维儿走……泓,泓呢?天遥,天遥!”

她失声地叫着,猛地坐起身来,“噗”地吐出一大口血,然后侧身倒于床。上。

“柳……柳儿……”

宋昀慌乱地擦着血,低低地唤。

十一始终没睁开眼,竟似听到了,呢喃般低低应道:“阿昀……”

却是说不出的凄凉,无奈,蛛丝般轻轻萦在破旧的旧屋中。

她的皮肤滚烫,唇边开裂,枯干的长发里隐见霜白,再看不出半点往日的美貌。

十四岁时遇到的那个精灵般的少女,像是一个梦,一个努力去抓,却始终抓不住的梦。

可梦境里,那少女明眸顾盼,即便隔着水纹,还是那般的生机勃勃。

她奋力拍着水,那般的怒其不争,“胡说八道!你看这天地那么广袤,未来那么美好,为什么要放弃?”

他道:“这天地未来……明明是灰的……”

少女道:“那你便把这天地涂亮!把这未来画成彩色!”

把天地涂亮,把未来画成彩色……

彩色?彩色在哪里?

连大楚的三千里江山,都是灰的,灰的……

宋昀将脸埋到她枯瘦的手掌里,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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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韩天遥回京见驾。

彼时,宋昀正坐于福宁殿里饮酒。

他面前有摊开的奏表,批阅的墨迹早已干了;而旁边更有大堆奏本跟小山似的,再不知积累了多少时日。

韩天遥从未见过他如此颓丧懒散的模样,顿了一顿,才上前行礼。

宋昀抖了抖眼前的奏表,“你一日连上三道奏表,都是辞官求去?”

韩天遥沉声道:“当日臣原与皇上约定,得胜之日,愿重建花浓别院,归隐田园。如今魏国已灭,旧耻已雪,如孟许国、赵池等后起之秀已能独当一面,是臣功成身退之日了!”

宋昀点头,却道:“你走了,可曾想过忠勇军如何处置?”

韩天遥道:“忠勇军大都是从前受魏国凌逼的江北百姓,如今收复故土,多有还乡之念。尚祈皇上论功行赏,赐予钱帛田地,让他们回自己故乡定居,既可免去朝廷大量粮饷开支,也不必再担心他们聚众为祸,难以节制。”

宋昀问:“如全立等将领也肯?”

韩天遥淡淡一笑,“火里来,水里去,日日与刀剑为伴,与死亡为伍,究竟能有几人喜欢?当年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尚能君臣同欢;如今全立不过小小节度使,所求也不过家人部属平安和乐,皇上愿意厚加赏赐,他何乐而不为?还有不愿回乡,想继续从军立功的,大可编入禁卫军内一体对待,皇上从此便无后顾之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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