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看招(7)

在痛苦得不得了的时候,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将这件事告诉他,结果蒋呈礼只淡淡回了一句:“勉强是不会有幸福的。”

他并没用多余的言语安慰她,甚至连一句“放心,不会有事的”都没讲,只是看着她的目光非常理所当然。“而且,就算你的父母真离了婚又如何?你还是你,不会有任何改变。”

是啊,的确是这样。

蒋呈礼轻淡的态度,令她觉得为了这种事陷入烦恼的自己很蠢。她一直不肯正视,逃避自己的家庭已开始不完整的事实,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可即使真留住了“形式”,感情不再,又有什么意义?

那一天,她回到家,父母还是一如既往地激烈争吵,她走过去,面容平静,口气却很认真。“如果真的那么不开心,你们离婚吧,不用顾虑我。”

就这样。

奇异的是,在她忧虑惶恐的时候,父母像要和她作对一般天天争执,等她看开了,他们才恍若大梦初醒,各退一步,各自反省。

事后,舒忻宇将这事告诉蒋呈礼,他只是一笑。“是吗?那很好啊。”

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口气。

于是,她开始懂了。

他忠于自我、忠于现在,不在乎那些流于表面的形式。他从不轻易承诺,但一旦下定决心,那便是一辈子的事,至死方休。一如他坚持要和她做朋友。

他确实是一只野兽,一只君临天下的兽,卧在高岗上,俯瞰山下的人们那些虚伪表面的情节,随即打了个呵欠,深觉无聊地困倦睡去。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想跟我做朋友?”她问他。

蒋呈礼仍是笑。“直觉。”

好答案。舒忻宇也笑了。“但你不是说,‘勉强是没有幸福的’?我一开始可是真的很讨厌你。”

“是吗?”蒋呈礼只浅浅地勾了勾唇,没有多说。

可舒忻宇懂的,他早已看透她了。

看透她自以为是的逞强及伪装,在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打从心底真正厌恶这个男人——包括她。

一方面觉得他差劲、没节操,可另一方面,却又憧憬他能这样无拘无束、坦然无谓。打从他开口要和她做朋友开始,舒忻宇就不曾真心地想拒绝。

他们的交往开始变得亲密,对自己的未来并没有强烈企图心的她,很自然地选择和他就读同一间大学,延续关系。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还真是一点也不“顺便”……也许,早在那时候,她就已经喜欢上他了?

算了,谁知道。

舒忻宇百无聊赖地回想着高中时的种种,难得假日,她想睡到下午,无奈体内习惯早起的生理时钟不允……

“算了。”她叹口气,认命爬起。房间外没有任何声音,那小子才刚结束国外的Case,看来今儿个又不晓得跑到哪疯去了。

客厅茶几上摆着一本流行杂志,她翻了几页,上头有蒋呈礼的专访。他很少讲自己的事,还是高中升大学时看见他的志愿表,她才知道原来他对于摄影是认真的。

“啧,真是暴殄天物。”杂志上刊载的蒋呈礼依旧帅得惊人,长得这副德行,横看竖看都是当Model的料,结果却跑去拍人,舒忻宇撇了撇嘴。不过,那也是因为他喜欢吧?

胸口蓦地传来一阵闷痛,舒忻宇搁下杂志,感觉杂志上头侃侃而谈、悠然淡笑的蒋呈礼刺目得让她眼眶发疼。他喜欢摄影,她知道,但除了摄影呢?他还喜欢什么?有没有可能……喜欢她?

想着这个近乎不可能的可能,她逸出苦笑,这时电话乍响,她一震,平复心绪接起。“喂?”

“小宇?”是蒋呈礼,听见她在家,他口气有丝庆幸。“正好,我忘了带草案来摄影棚,就在餐桌上的一个牛皮纸袋里,等下帮我送过来。”

“有没有搞错!”舒忻宇抱怨归抱怨,还是一边记下摄影棚地址,一边在桌上找到那只纸袋。她挂上电话,吁了口气,尽管不愿承认,可内心仍有一个角落暗自窃喜——至少,他今天出去,是为了工作。

只可惜,人在摄影棚的蒋呈礼,心情就没办法这么好了。

他今年二十七岁,踏入这一行转眼已经七、八年。一开始,他只是担任摄影工作室的助理,负责打杂扛器材,偶尔得到许可拍拍照片、使用暗房,接受一些前辈的零星指导。

大学时,他曾参加过大大小小比赛,尽管没得到什么强力奖项,但他拍摄人像的技术却得到业界最大的广告公司青睐,进而签约成为该公司的专属摄影师长达五年。

可他本性不爱拘束,索性于前年约满后出来独立,开设自己的工作室,以承接Case为主,无奈自由归自由,好不容易放大假的时候,先前合作的厂商丢来一句:“企划改变了,我们想看看不同的效果。”他这个负责掌镜的摄影师也只好随Call随到,谁要当初合约载明他有义务交出合乎厂商需求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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